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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54)+番外

元纯皇后在时,南郊祭天皇后是要陪同前往的。但元纯皇后殉葬之后,冬至郊祭便再没了女人的身影。因此邵敏也只是看看礼部呈上来的祭品清单与祝文,勉强算是筹备祭祖之事。

十三日那天,元清前往南郊致斋。

明明就算他在,邵敏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见他的。但他一去三天,邵敏忽然便觉得无事可做了。

——就好像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全是为了元清一般。

十一月十六,冬至日那天再次落了雪。

雪一阵阵的下着。紧的时候漫天扯絮散羽一般,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疏的时候只偶尔飞一阵白尘,甚至密云破开落下阳光来。却一整日没有消停。

原本已清扫出来的道路很快再次被覆盖起来。琉璃瓦片掩盖厚密的白雪之下,整个皇城几乎寻不出一点色彩。连天灰白黑,寂静清淡像是一幅水墨画儿。

邵敏扯着凤凰竹枯脆的叶子,见上面的积雪足有一尺厚,不由有些忧心。

雪下的这么大,元清还要在祭台上一站半日,诵读祭文,不知会冻成什么样子。他一贯爱逞强,就算撑不下去必然也不会说出来。

而那些大臣们从来是绝对不会主动心疼皇帝的。

她心中不宁,见雪略有些要停的迹象,干脆披了件斗篷去奉华宫找林佳儿说话。

时近傍晚,天色已经沉下来,铃音便命人提了宫灯随她出去。

天地一色,世界便显得尤其空旷广大。邵敏四下一望,只见正南面德寿殿孤零零的肃穆伫立,其余屋墙俱与天地一色,低低的匍匐着。

雪厚重,殿外雕窗略显得低矮些。因着未点起灯火的缘故,望进去只觉黑黢黢的。风吹起来的时候,殿周的御林侍卫们猩红的斗篷鼓起来,猎猎的翻飞。

众星拱北,那便是元清的未来。原来它是那么沉重和孤单的命运。

这一次邵敏失神的时间略有些长。雪粒子刮得她的脸有些疼,头上兜帽上长绒也已冻僵了。

铃音见她默默的看向德寿殿的方向,便笑道:“明日皇上便回来了。娘娘还要去迎驾,穿那身衣服好?”

邵敏知道是她误会了,却也无心辩解,只笑道:“都好。”

绕过寿成殿往东,便入了内闱。内闱多是些精巧的院落,雪后院中花树玲珑剔透,梨花满枝梢。层层叠叠的白色覆过去,越显的层次宛然,留白精妙。

将到奉华殿的时候,风挟着雪吹过来,寒芳沁人。想必是早梅初开。

奉华宫四个院子正种着四季花草,清友殿里种的便是梅花。

邵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揽枫院外绕了过去。

行经林佳儿院前的时候,铃音想要通报,邵敏拦下——她只想静静的去看看花草,若林佳儿知道她来了,少不得要作陪。林佳儿有身孕,不好劳累着。

果真是清友殿梅花开了。开的是一树鹅黄色的垂枝梅,不比红梅怒放那般铁骨寒香,反而一派柔花娇蕊缀在柳绦般低垂的花枝上,寒雪压覆,兀自芳香。

前院临着的昭容阁里。桔色灯光斜斜照过来,正所谓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邵敏心中喜欢,便踏雪上前。

她隐隐听到窗子那边有说话声传来,初时并没在意。

等听到那边说“……真要害人时,囫囵的核桃都能下毒……”时,才静静的停下了脚步。

那个声音是南采苹。

南采苹正拉着林佳儿说话,忽听到门“吱——”的一声被推开,而后便见屏风后邵敏大步走进来。

她一袭猩红毡面的披风,兜帽上衬着白色狐毛,乌发如缎,唇若涂丹,宛若诗中吟诵的明妃。无意间便激起了南采苹的攀比之心。

邵敏望见林佳儿躺在床上,愣了一愣,停住了脚步。将披风解下来,丢给追进来的碧鸳,这才绕了屏风走过去。

南采苹已经起身行礼,邵敏瞟了她一眼,由她跪着。径自上前压住林佳儿,道:“你躺着,不必拘礼。”

林佳儿望了南采苹一眼,邵敏理也不理,只在一旁坐下,道:“身上又不舒服?宣太医了吗?”

林佳儿略咳了咳,笑道:“着了点风寒。有身子也不敢乱吃药,便没宣太医。”

邵敏道:“不要草率了,让太医看看,未见得非吃药,总有治好的法子。”

林佳儿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最近早上吐得厉害,什么也吃不下去。南美人教了我个方子,用苹果和酸梅煮粥喝,我试了试,果真能咽下去了。”

邵敏愣了一下,望了一眼南采苹,见她默默的垂首跪着,毫无辩解或怨怼之意,却越发娇弱柔美我见犹怜。若不是早对她多有防备,邵敏几乎以为是自己错怪了她。

她这一次是真的发了脾气。南采苹是不是针对她,她并不在意——她何必在意?但是林佳儿心病重的一度连饭都不敢吃,好不容易能吃些囫囵的剥了壳的东西,南采苹却说这些也不安全,不是往死里逼林佳儿吗?

因此她没等碧鸳通报便进来,很想立时甩南采苹一个嘴巴子,把她丢到掖庭思过个一年半载。

但此时冷静下来,想到自己派人查访的事,终于还是把怒气压了下来。

何况林佳儿还有身孕,她不能在她面前动干戈。这才道:“起来吧。”

刘安时来给林佳儿诊了脉,果然不曾开什么药方。只跟林佳儿说了些忌口,该多吃些什么东西罢了。他走得时候已经入夜,邵敏便干脆把晚膳传到奉华宫,陪林佳儿一道吃了。

林佳儿心病似乎终于好了,吃了不少东西。邵敏对南采苹的怒气这才真正消散了。她见林佳儿有些倦了,便起身告辞。

林佳儿命碧鸳找了个玻璃球西洋油灯来点上,交给铃音,道:“路上积雪,小心扶着娘娘,别摔了。这个灯比别的都亮,你提着引路吧。”

邵敏已出了门,铃音向外望了望,笑道:“娘娘和皇后就跟一家子似的。”

她本以为林佳儿会说“本来就是一家子”,谁知林佳儿抿嘴笑道:“她若是个男人,我就嫁了她。”

铃音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笑着对林佳儿行过礼,追着邵敏去了。

邵敏出了院子,林佳儿才捧了心口,扶着窗台呕吐起来。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元清也将从南郊回宫。

落了一天一夜的雪,整个皇城都素装银裹,映着日头明晃晃的,天宫仙阙一般。

早起的宫人们已经扫出路来。青石路面在雪地里并不怎么明显,一直过了玉带桥,到了金水河的那一面,才露出青黑的的泥地来。

元清走得时候仪仗浩荡,却肃穆无声,徐徐而行。回来的时候则是旌旗招展,鼓乐齐鸣。祭天告成,满城的百姓都聚到御道两旁观礼。这一路正是汴京最繁华的地段,两侧酒楼店铺鳞次栉比,平日里也是熙熙攘攘,这一日更是从州桥入城便见人头攒动。

邵敏带着宫人们等在朱雀门内,听到远远的雅乐奏鸣、人声鼎沸;望见御道两侧垂柳覆雪,皎洁静美,恍然有种错了时空的感触,一时竟不知自己是在墙内还是墙外。

乐曲渐近,嘈杂渐息。当彩旌步入眼帘时,两侧人群如潮水涌来般跪拜在雪地当中。

舆辇也随着仪仗出现在视野当中。

但是最显眼的却不是舆辇中一袭玄色十二章衮服端坐着的元清。

——舆辇的两侧、侍奉左右的御林军里,元浚与草原上来的异族王子各跨着一匹毛色油亮的漆黑骏马,一身白底黑饰戎装,身后猩红披风猎猎当风,鲜衣怒马,正当少年,惊艳了满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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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辇入了朱雀门,宫外山呼万岁。门上城楼上停栖的喜鹊被惊起,呼啦啦四散飞去。

晨光越过宫墙落下来,明媚而温暖。

元清从舆辇中步出,一袭黑色十二章衮服,旒冕垂旒在晨光中微微晃动。他的身形比平日里看着要高大些,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而明亮。肃穆沉静威严天成,依稀已是个得天之厚的少年帝王。

邵敏在舆辇下仰望着他,背后宫人们也已跪伏在地。浩渺苍茫的雪白天地里,只她一个静静站着前面迎他归来。翟衣霞帔,乌发雪肤,端庄而静美。

邵敏屈膝行礼,元清上前握住她的手,目光喜悦,笑道:“朕就知道,朕回来第一个看到的必定是敏敏。”

邵敏笑着点点头。

骑马跟随的仪仗仪仗未入宫门,元浚和由贵下了马,立在舆辇后面。

邵敏依稀觉得那边有刺人的目光看过来,转身时下意识便探了一眼。

那个人高大俊朗,轮廓较中原人略显深邃,却并无多大区别。只是肤白胜雪,眸光幽深,肆无忌惮打量着她的模样,恰如一只阴鸷的白雕。

邵敏心里悚然一惊,敌意和厌恶油然而生。

祭天归来,朝中照例有三日贺冬假期。

东华门外御街也向平民开放。领了契文的商贩和戏班在中央摆了摊位搭了戏台,日日叫卖声、乐舞声、喝彩声不绝于耳。女人们从深闺宅院里走出来,衣饰华美,争鲜斗艳;往来游人如织,宝马雕车,暗香盈路,就如年关庙会一般热闹。

这三日元清也难得清闲。从南郊回来他便腻在邵敏宫中,给她讲祭天归来一路上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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