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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风(8)

作者: 要一只猫 阅读记录

“怎么给?谁给?李家还是高官?事发之后李家早早就送了银两打点,堂上的大人照单全收。千府一干人出面却是上赶着替她原谅,让该死的媒人、聘礼进千愫的屋子,逼着她、要她嫁给那畜牲!不管府中还是巷中,宁州那样多的人个个不明真相也不愿闭上他们的嘴。”时洹的手指摁得响,他声音尽力压得低,却让人喘不过气,那眼眸里头尽是濒临崩溃的自控,“严将军,你可知人言可畏?可你来告诉我,谁能、谁能给我公道呢?谁会放过千愫?这之中哪一个会!”

时洹眼渗满血丝,那是严故渊在战场中也没见过的神情。

时洹真正愤怒的时候是这样的。

此怒难平。

严故渊知道,他知道答案。

会放过千愫的人很少。

千府不会。

李家不会。

这众人的言语不会。

连千愫自己也不会。

这不是什么紧要事。对于众人而言这哪能算上什么天大的事,千愫的痛或许最多只能是他们眼中被蚊虫晦气的一霎啃咬,他们的痛不会相通,对某一个人来说,这尚且不如弄丢了一只耳环更加难受,甚至在严故渊这里,千愫的痛比不上严将军对于功败垂成的惋惜。他没法理解时洹怎么能因为一个姑娘搭掉自己。

但是时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是什么好人,没必要替我惋惜。王爷……还记得往昔出战前,关于守护大梁的誓言吗?你告诉边护军众士,边线之外、一切窥伺、皆是该死。”

时洹喉结滚动,他几度欲开口,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好像多说一句便是为自己开脱罪恶。

庭前恶风呼啸,这里离交战地很近,死亡的气息能在空气中捕捉到,你不知道一把握在掌心里的有多少人的祈望和悲叹。

这两个人置身于此,仿若是对阵的战士,各自祭慰曾并肩作战的魂灵。

信誓旦旦是幻想中的战鼓,那些高喊着回答你何在一问的人总有那么几个再也不会出现。那段归途永远变不回来路。

而它原先也是来路。

要守护一样东西很难,在某一刻你会发现一路过来自己已经失掉了许多。

“可是严将军……我只有千愫。”

“如果我不在,她就活不了。”

这世上守护千愫的人只剩时洹。

他很年轻,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爱的人。他不相信任何旁人,只把自己的前程捏碎了,为了让伤害千愫的人偿命。

你没法衡量。

纵使你对一样事物有再多的触动与不平,在那些汹涌的情感面前,你终归是局外人。

严故渊望天不再看时洹。

这个混账小子。

严故渊无声骂着。

他当初真该打断他的腿的。

“你杀了人,千愫姑娘便能解脱吗?”

时洹背过严故渊,严故渊很慷慨,他往日从千尧那里得不到的赞赏总是能从严故渊这里看见。可是此刻他背过他,像是背过自己从前辛苦攒来的全数骄傲。

“我带她走。”

时洹说。

“我陪着她。”

时洹

时洹没有在严故渊那里久留,饮风府离宁州还是太近了。时洹辞别严故渊,一路南下,他放弃做一个打仗的兵,放弃对北原初成雏形的守护基业,带千愫一直到了东部织文故海一域。

千愫一路很少说话,在马车中多半时间靠着时洹睡觉,南山大夫的药真的管用,千愫留着那锦囊,让时洹空下来时可以找人抓药。

然后发现千愫怀孕了。

这一遭风平浪静,千愫像是对结果心知肚明,并无意外。

“打掉吧。”客栈里千愫看时洹送走大夫,对他说,“我不想要他。”

时洹过去把千愫抱在怀里,再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显露,好像早就成了铜墙铁壁,只要千愫在,他就能够咽下又撑起一切。时洹轻轻揉着千愫的头发,很轻地说,“好。那就不要他。”

还能更痛吗?

他现在只剩一个妄念。

千愫活下去。

千愫开心平安地活下去。

***

他们最后去了南山,大夫依旧是先前为千愫开方子的那位,姓贺,名闻山,除了行医,他还教书,时洹便叫他贺先生。贺先生治病很用心,打胎也称手。

千愫落胎那日,时洹陪了一宿,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来,在迎面的寒风中急吐了口污血出来。

对面茅屋背着筐准备去采药的贺先生正好撞见,吓着一跳,险些失声叫出来,被撑在墙边的时洹很快用眼神制止了。

别吵她。

不要吵她。

***

千愫落胎之后睡得比从前更不好,时洹便开始给她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