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流量的导演之路(19)

流量究竟能不能塑造好角色？工作行程繁忙，一天工作14小时，一个月工作25天，在这样的工作强度下，一个青年人真的还有能力好好观察世界、热爱生活吗？

陆鸣总是觉得很累，这种疲惫感使他生平第一次对生活产生厌倦，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很慌张，他开始有意识地开导自己。

科幻世界是他找到的乌托邦，他构建自己的宇宙观，在里面安置最怪诞的想象。在他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里，刘慈欣、阿西莫夫、特德·姜曾经托举住了他，防止他一直向下坠落。

陆鸣开始想要洞察生活、体察人物以后，就开始感到不适应。他小时候是学习音乐的，器乐演奏的练习环境是你一个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和一个节拍器一起，看着时钟，一遍一遍重复，逼迫着自己向内探寻生命的力量。

而演戏截然不同。要想演好一个角色，首先要打开自己，要能消化不同的情绪。解放天性应该是北电大一新生的必修课，但陆鸣不得不承认：自己到现在还没修好这一课。

陆鸣重新开始记笔记，他把自己的台词录下来，反复听。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他的台词有些关键词含混不清，如果以这种状态演戏，成品不加字幕，观众可能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公寓里花了一个晚上，录了七版台词，第二天，陆鸣带着最后那一版敲开了台词课万叶敏老师办公室的门。

“陆鸣，什么事啊？”

“老师，我昨天自己在练话剧《骆驼祥子》里祥子的台词，我录了好几版，找不准感觉。”

“你回去，把‘先生另找人吧！这个月的工钱，你留着收拾车吧：车把断了，左边的灯碎了块玻璃；别处倒都是好好的呢’这句话好好揣摩一下，好好想，你能把这句话说对味，你才有希望把握祥子这个人物的台词感觉。你记得老舍小说里对这句话的语气描写是什么样的吗？”

“他说‘祥子低着头，声音很低，可是很有力’。”

“对的。这是为什么？因为祥子面对曹先生的感情很复杂。曹先生是一个社会主义者，帮助过祥子，在祥子看来，他几乎是个圣人。现在，祥子拉黄包车不小心，把曹先生给摔了，他说出这句话，这个心情你再好好琢磨一下。这样，你明天下午三点有空吗？你练好了，这个点来找我，我正好市里开会回来，我再帮你改。”

“好，谢谢万老师。那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诶，好。”

在陆鸣正要开门离开的时候，万叶敏又把他叫住了。

“陆鸣啊，老师问一下，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练这段台词啦？”

原本参加节目的打算没什么不可说的，但前两天万老师刚刚抨击了此类演技类综艺，再说自己要参加，好像自己是听不进劝的刺头。

但陆鸣还是硬着头皮说了：“老师，我再过一个月，要参加《我是演员》录制了，我现在自己在练习。”

“哦，”万叶敏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不要紧的。我前两天课上说这样不好，你现在有压力，是吧？我说你怎么今天这么紧张。没关系的。我批评也是批评整个行业把这样的综艺往观众面前推，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但你们还年轻，你们目前话语权也不是那么大，参加也是好的，多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你也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同学里说会参加比赛的，其实大一也有小朋友要参加，还有个导演系的小姑娘跑来找我和吴老师，说她去节目组参与短剧拍摄了。这也是个机会，你自己抓牢了，也可以有所为。你自己琢磨着，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找你们班主任、其他老师，都可以。我还是强调那句话，希望你们去和导演系、摄影系的同学交流一下，这是我们电影学院得天独厚的资源，上戏、中戏都没这个条件，你们要珍惜。好吧？没什么事你就自己回去好好练吧。”

“嗯。”

“陆鸣，再跟你说一句。你当时艺考三试，台下的主评委就是我，我是看好你的，我觉得你的表演是有灵气的。这两年你的作品上映，有很多批评的声音，包括我看到你自己这学期交的小论文里也写了自己的反思。反思是好的，但你不要失去信心，你要有信念感，那就是我一定能演得比你好。有批评的声音，合理的听取，努力改进，但你是不甘心的，是要迎头赶上的，不能就觉得‘啊，我确实是这样的’，然后就一直很低落，好像‘我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不配继续演戏，不至于。我听到有人在我面前批评我的学生，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我心里很不服气，我就觉得早晚有一天你会证明你自己的。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失忆了就失忆了，不要慌，不要乱，该想起来的时候就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