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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山(20)

作者: 刘宗凤 阅读记录

由于要插的花很多,早上已有较长日子没有组织读报学习了。不过,经过几个月的磨练,如今杨凡的插花速度已有很大提高。唯一令杨凡头痛的是,要找一个能让自己坐下插花的位子比过去更难了。以前,杨凡刚进仓时,全仓已有三十多号人,可如今全仓在押人数增到了四十六人,用人满为患来形容仓内状况,一点也不为过。

不过,也许插花的日子久了,有个疑团在杨凡心中一直难以释怀。今天正好李健主动要求与杨凡搭伙插花,乘此机会,他觉得有必要提出来听听对方的高见。

“老李,从法律角度看,我们都只是在押的人犯,还没有定罪判刑,因此,我们完全没有义务、所方也没有权利要求我们为其劳动创收,同时按照有关规定,我们这些人的吃住费用应由国家财政统一负担。可如今,我们天天从早干到晚,这是为啥?”

“我看呀,啥也不为,土政策呗。”

“可这算不算侵犯了我们的合法权利。”

“侵犯了又如何呢?难道你还想控告他们不成?”

“难道不可以控告他们?”

“不是不可以控告,问题是你告了又怎样?”

“看守所强迫我们日夜加班加点为他们干活,这显然是违法的,如果任由他们这样干,那还有我们的活路?所以,依我说,以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勇敢地控告他们。”

“问题是你如何告得成功,现在我们连发一封信的权利都没有,你要写一封控告信可以,但必须经他们的手才发得出去,这不是难于登天吗?还有,即使通过关系把信发出去了,可又有谁会来理我们的事呢?我看,即使是国内那些报刊杂志就不会有一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刊登我们的控告信,更不用说那些脸难看事难办的官府衙门了。因此,一句话,告也是白告。相反,弄得不好,还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哩。”

“可我们继续这样,不是太窝囊了吗?”

“窝囊也是没法子的事,你是知道的,我们早已与外界一切隔绝,说是为了避免同案间互相串供,实质上,依我看,是为了更方便地关起门来打狗。以我们今天的处境,实际上什么都不是,他们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想怎样整就怎样整,我们的力量已微弱到了极点,已到了任何人都可以对我们忽略不计的程度。你也知道,如果有人想去欺负一头猪或一头狗,那他多少还得小心点,因为,弄得不好,他可能会被反咬一口。现在,任何人都可以放心地任意糟蹋我们,但我们却连轻轻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说,我们还有资格去要求自己应得的其他权利吗?”

“老兄,这一点我也明白,只是这口闷气很难下吞啦。”

“你老兄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可这口闷气难吞也得吞啊。有些事你可能还不一定知道,比如,你知道我们现在拼死拼活所插的花,一打能值多少钱?”

“不知道。”

“告诉你吧,老兄,我们替看守所每插一打花,看守所从商人那里只能收到人民币两分钱,就是说,每人每天即使完成五十打,也只能为所里创造价值一元人民币。你算算,我们这些老烟民抽香烟即使是特美丝,一天一包也得花费四五元人民币。你说我们的劳动还有价值可言吗?”

“照这样看来,这不是在有意识地折磨我们这些人吗?”

“可以这么说,但又如何呢?如今,我总算参悟了不少道理。我们说我们现在是苟且地活着,其实,现今在外面的那些所谓的自由人又何尝不是在苟且地活着。我想我们在里面的事,在外面的相当部分人不会不知道,只是不想去对人说罢了,更何况事不关已,完全可高高挂起。又何必自找烦恼呢?这就是人的弱点。就说那些重量级的所谓大人物吧,他们身在高位的时候,绝对不会觉得我们的法律制度有急需健全和完善的必要,反而可能认为法律越不健全和越不完善就越好,因为这样一来他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相整谁就整谁,至于理由或借口那就太容易找了,随便安上一个就行,既可以古为今用,当然也可以自己独创,一切都是那么写意。可一旦轮到他自己被别人整得半死甚至死去的时候,他才会恨世道为何如此不公,甚至还可能想到一旦自己东山再起,要决心彻底改变这种状况。然而,人往往容易得健忘症,一旦他真的东山再起之后,他可能早已把过去的伤痛忘记得一干二净,觉得还是独断专行的好。有关这一点,我们的邓大人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事例。你说是不是?”

“照你看,这个世道已如患了不治之症的人一样,是不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