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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害人不浅(14)

卢毅没当过官。也不能说完全没当过,因为他是去岁春闱的进士,理论上是官身。

如今京中风向都说,只这一点就能明证他不是范阳卢家的脉系——世家传承诗书经典,大都是明经科出身,只有没什么根基的寒门士子才挤破头去考进士科。明经科也确实是捷径——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明经科往往十取一二,进士却是百取一二。有资格考明经的谁去考进士啊。

但卢毅也不是没有他自己的想法——先帝将品论取士改为科举取士,已从根本上动摇了世家的富贵传承。下狠手打压门阀,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且本朝天子虽年轻,却是强腕人物,而世家在文令公国史案受的打压,改朝换代两回了还没缓过来。这种局面下,世家垄断的明经科迟早成为冷宫。他又不是考不上进士,干嘛还要去考明经?

但如果事事都能按着你的设想发展,那就不是人生了。他确实中进士了。但进士考试之后,还有吏部选官考试。

卢毅没通过吏部考试。

当然,资格是永久的。他也可以在京城游荡一年,明年再考。但他穷啊。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只能收拾收拾行礼另谋他就——那个时候他的心情很惨淡。

因为他进京考试的盘缠,其实是妹妹的卖身钱——采选得中有五十两银钱的补贴,卢佳音全给了她。其实那年她已经十八岁,曾避开四次采选,没道理这一回会避不开。

但没有峰回路转的,那也不是人生——卢毅艰难的在节度使幕府谋官的时候,一纸诏令从京城传来……他忽然就一步登天了。

少府少监并不是什么大官,但对卢毅来说,这是他官生的起_点。成国公之爵反而并没怎么令他欢喜。

被少府监拉进官衙时,卢毅以为有天大的难题等着他这位踌躇满志始遇伯乐的新进士。

结果新官上任,他接到的第一份任务是——写检讨,不对,是请罪折子。

卢毅:……

苏秉正第二天就收到了少府呈上来的请罪折子——这已经是第三道了。

好歹是一朝进士出身,卢毅的文辞着实绚烂华丽。然而请罪的折子,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那一套。

苏秉正随手翻了翻,就放在了一边。

当天过了晌午,乾德殿就有苏秉正的口谕传回少府:请罪表他收下了。既然已诚心悔过,想必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这一次且这么揭过。日后敢再怠慢愚弄,就别怪他暴虐无情了。

随即,少府一系列人事变动、责任追罚也终于确定下来。该罢官的罢官,该贬谪的贬谪,该罚俸的罚俸。倒也不算太大的动作,相比于当日苏秉正的怒火,这结局还是让少府监长松一口气的。

卢毅觉得很懵懂——他写完了请罪折子就回家睡觉了,留一群各怀心事的人惴惴不安的等待转机。自然也就不明白他下午去官衙问报道流程时,迎接他的一张张友好的脸所谓何来。还在想这也太热情了吧……跟他想象中的官场截然不同,真有些无所适从啊。

“卢大人高才……”“一本就结案了……”“多亏了卢大人啊……”

卢毅:“哪里哪里……”

心道:他们在说什么啊……难道是昨天熬夜写的请罪表?少府干的都是什么事,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难道每天的正事就是因为没该皇子选对奶妈请罪?不是掌管山海地泽税负、御用百物百工兼钱币鼓铸事物的吗?难道不是很庞大、重要、严谨的机构吗?怎么看着这么像禄蠹米虫啊!

不过他的清闲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皇帝的态度摆得这么鲜明了,少府监又不是真的昏聩老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自然要迎合上意,栽培卢毅。

——确实如卢毅所想的,少府不是什么清闲的机构。

卢毅入京一事,卢佳音是从采白口中听到的。

“还没上任呢,就先写了道请罪折子。”采白说着,脸上就浮现出笑意来。对这位范阳卢氏未来的宗主,采白也是天生就存了一份好奇和好感。她比卢德音年长许多,自小在卢家长大,受夫人所托照料卢德音。随卢德音入晋国公府事已十六岁。对范阳卢氏的感情只怕比卢德音还深些,“听陛下的意思,写得很好。不愧是进士出身。”

卢佳音反倒没有太深的感触——毕竟她甚至没有见过卢毅,对其人其事也知之甚少。

当年她也曾打听过卢佳音一家——范阳卢氏幸存的支脉并不多,且大都远在江南辽东,回迁的很少。世人又多有冒充,她失望得多了。难得遇到一系存了家谱的,看着有望,她调查得便也格外用心。只是并没有专门针对卢毅。只知道他是卢佳音的长兄,在乡间颇有些才名,尚未娶亲。

“文章事,也确实难不到阿兄。”卢佳音笑答道。

“文章便是大事!”采白说道,“能得陛下赏识,可见是极好的。陛下是有见识的。”

卢佳音只笑着,她没享受过有兄长的人生,还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表现得与有荣焉,“说起来也有两年多没见阿兄了,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采白含笑望着她,“说不定很快就能见到了……”又道,“不知娶得是哪家的闺秀?”

“两年前,是没有娶亲的,如今就不知道了。”

宫里消息闭塞,确实送不进来。

采白存了心事。

苏秉正处置完一天政务,宅在殿里逗弄孩子,听着采白和卢佳音的闲聊。感到十分松懈。但显然没有为她们解疑答惑的善心。

——读书人年二十三四尚未娶亲的,虽然不多,却也不罕见。

尤其卢佳音家中虽号称是范阳卢氏的旁支,家底却并不丰厚。要娶得称心,就更不容易。往往便要走这么一条路——一门心思读书,且等到一举高中那天。春风得意身价倍增时,自然有京中权贵们看中新进士的前途,备好丰厚嫁妆将掌上明珠下嫁。

说是下嫁,其实也是一种投资。如果不被看好,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

……是以当初卢德音打听时,卢毅没娶亲。如今中进士都一年半了,也还没娶亲。

但他这次入京,只怕想不成亲也难了。

苏秉正也很想看看,卢毅会结一门什么样的亲。

正文 14立足(三)

卢毅完全没打算成亲。

也不是不想,而是怎么想都着急不来——如今还在国丧中,民间三个月不许嫁娶,当官则一年不许嫁娶宴乐。且他承袭的是成国公的爵位,谱牒上论皇后是他的阿姊,实际上是卢家的守灶女,他合该为她守期年之孝。若脸皮厚点也许就得守三年了。怎么算,一年之内他都娶不着老婆。

但旁人可不是这么看他的。

且不论他是卢家的宗主,三皇子——也是嫡长皇子的便宜舅舅,好歹他身上还带着国公的爵位呢。且他资历浅,是骤然富贵,想必娶亲的门槛也不会太高……是以如今京中攀不上真正的名门世家的二流门第,都在打他的主意。

但要说他真就在京城立稳了脚跟,也没这么容易。

少府因为卢毅而躲过一劫,萧雁娘却没有这么好运气。

禁足令虽解除了,苏秉正却迟迟没有发话让二皇子回拾翠殿。

萧雁娘也曾想去乾德殿哭求,但她在殿外从日出等到日后,苏秉正也没有说要见她。

让萧雁娘哀切的长跪不起,她是吃不了这份苦的。不过娇惯的闺秀也娇惯的做法——她托人往家里捎了封信。

萧雁娘心机不深手段也不足用,当初送她入宫时,萧家对此就有所顾虑。但要说她真的不可调_教,那也不至于——至少她还是知道轻重厉害的,又不爱生事,自保还是没问题。

且她生得美,又是国公府嫡女。有萧家保驾护航,只要能生下儿子来,日后富贵少不了。

因此太子宫中采选时,萧家还是将她送到了苏秉正身边。

为这个决定,萧家已经后悔了五六年。

——彼时他们并未料到,卢德音无宠无子,说是元配,其实就是个管家婆。而萧雁娘一举得男,生下皇次子来,在宫中唯一的对手就是周明艳。但周明艳算什么对手?二流门第出身,父兄皆是武将。不过仗着生下皇长子来——但一样是庶子,长子跟次子有区别吗?

那个时候,萧家不是不觊觎皇后位……实在是萧雁娘当宠妃够料,夺皇后位就差远了。

不当皇后也行啊,赶紧和皇后结成同盟,共同对付周明艳去。只要能把皇次子扶持为太子,也就是实际上的皇后了。

但萧雁娘竟连这都操作不好,她把皇宫住成了自己家,以为人人都把她当娇娘子。皇后那么透彻的人瞎了才会选她当队友。

还好,皇后运气不佳。居然生下儿子难产死了。

这个时候萧雁娘简直有如天助,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只要不犯错误安安稳稳等二皇子长大成人,苏秉正对卢德音的感情也淡下去。自然有她的父兄党朋在合适的时机,将她推上后位。

结果她竟因莫名其妙一点小事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被苏秉正厌弃了!连二皇子都不许她养了!

连萧雁娘的亲爹都有一边踢她一边骂“孺子不可教也”的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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