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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害人不浅(2)

不止高平侯夫人这么说,周明艳有时自己也觉得,她嫉恨卢德音干什么?比他们大了七八岁,连韶华的尾巴都要溜走了。又没什么过人的姿色。当她还活着的时候,苏秉正哪个月不去她屋里坐两天,可她哪一次成功把苏秉正留下来过夜了?眼看都小三十了,还没个一儿半女的。

可若真说苏秉正就不宠她,直觉又告诉周明艳,不是这么回事。

他只是不那么大张旗鼓的宠她罢了。心里还是比谁都着紧她的。

你看平日里,她多看一眼的东西,哪一次苏秉正不是紧手快脚的立刻送到她眼前去?最漂亮的缎子,最名贵的珠宝,最时鲜的果子,最淫巧的器具,从来就只有她卢德音不要的,才可能进旁人屋里。一样的东西,经了她的手也就变得不同。哪怕是她落下的一朵破珠花,苏秉正不也珍而重之的好好留着?

最最过分的一回,周明艳也还记得。那次她去苏秉正殿里,正撞见卢德音从苏秉正殿里出来。苏秉正端了她喝剩的茶水,默不作声的转了一下凑到唇边。就那一个动作,周明艳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现在回味起来,大约就是从那时起,卢德音就成了周明艳的一块心病。再后来就处处看她不顺眼。直到周明艳生下长子,苏秉正即位时却是卢德音当上了皇后。两人立场彻底敌对起来。

从那时算起,到如今已经有五六年。周明艳真没少给卢德音下绊子,但卢德音就跟尊大佛似的巍然不动。反而不动声色的就扶植起王夕月来——这一招很高明,王夕月那朵娇弱阴险的食人白莲花,恰恰是周明艳最应付不来的。跟她对上就跟被棘条缠上似的,浑身皮肉都被钩刮戳刺着,痛不死也要难受死。

终于令周明艳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消停下来。

但这些个妃子,说到底都是伺候苏秉正的。若苏秉正不抬举,卢德音再扶持,王夕月就真能蹦达起来?

周明艳也是吃了很多亏之后才明白——是苏秉正不许她动卢德音。王夕月不是卢德音的爪牙,而是苏秉正的棋子。苏秉正抬举王夕月,是想告诉后宫这些不安分的女人,别认错形势跟错人。她周明艳有皇长子没错,可卢德音的靠山是他苏秉正。

——她再喜欢苏秉正又怎么样?苏秉正还不是帮着别人打压她?还是卢德音那个该死的老女人。每次想到这一点,周明艳就恨得脑中嗡鸣不止。

想到卢德音已经死了,她痛快得恨不能到苏秉正跟前去,点上炮竹大肆庆贺。

周明艳仔细考量着高平侯夫人的建议,再想想她与卢德音之间的过往,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到苏秉正跟前去招烦比较好。

她装得再用力,苏秉正也会一眼看出来,她就是在幸灾乐祸。

要挽回苏秉正的心,还得从长计议。

正文 2归来(一)

乾德殿里没有用冰,一进门就有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先皇后下葬得早,如今还在国丧中,乾德殿的宫女们俱穿着孝服,素淡得不着半点脂粉色。一个个的都绷紧了精神,屏气宁声的往来着,脚步轻得跟猫似的。明明里里外外都是人,却压抑得觉不出人气来。

饶是好好的人,在这样的气氛里也是要憋闷病了的。

卢佳音的眉心就轻轻的皱了起来。然而想到自己此刻的身份,还是知趣的垂下目光,沉默顺从的跟在侍中的身后。

从侧门进去,踩着线毯穿过一道窗格支棱的长廊,拐两个弯,便进了苏秉正的寝殿。

寝殿长阔,三进的帷帐都挽了起来,视野一通到底,便不觉得暗。最外一重帷帐前有宫娥在换茶——苏秉正身边得用的宫娥多是卢德音所挑选,卢佳音无须抬头,只看身形便认了出来,是殿中掌侍女官——

“白姑姑,”侍中已低声与她招呼,“卢婕妤到了。”

采白对卢佳音福身。目光扫到她,便不由攀援向上,待打量到她的眸子,便有片刻胶着。却也没流露出什么异色来,只说道:“……陛下才睡着,贵人请稍待。”便端了茶进去。

引卢佳音进来的侍中也很快告退出去。

卢佳音就在外帷等着。

——为了今日,她已经等了快一个月,并不差在这一时。

无人看着时,精神便稍有松懈。卢佳音扫了眼四周。日光透窗而入,树影斑驳,光阴寂静,她稍稍有些恍神。

寝殿里依旧是以往的摆设。玲珑宝阁、檀木书案、梅树灯台,还有花几上一枚白玉瓷花盆。花盆里养着一节枯枝,枝上只残留一片待落未落的干叶子,盆土却才浇灌过。

卢佳音望着那节枯枝出了一回神,等发觉时,她目光已经凝在了苏秉正身上。

苏秉正还在睡着。

站起来看多么挺拔的青年,在空旷的床上一卧,也才只占这么点地方。他睡得宁静,夏衣松垮的系着,肤色白得像一垅新雪。只眉眼清黑、薄唇轻抹、乌发蜿蜒,宛若水墨勾描渲染。那容颜了无生机的精致并疏离着,看了竟有些不类真人。

他已有些年数不曾展露这样的病容了。卢佳音几乎都要忘了,他自小便体弱多病。

美貌的男人病弱起来便格外的惹人怜惜。跪在床头为他打扇的宫女是个新面孔,大约少有离他这么近的时候,不觉已经看得入迷。采白进了内帷,似是发觉了她的失神,眉心一皱,便抬手扶住了她手上将倒的扇子。宫娥忙回过神来,惊慌的望着采白。

采白却没有为难她,只轻轻唤了苏秉正两声“陛下”。

苏秉正朦朦胧胧的应了一声,并没有醒。

采白便望过来,略带了些歉意。卢佳音明白,待苏秉正睡得深了只会更难唤醒,今日只怕不能召见她了。心中失望,却也没流露出来,只抿了唇,知趣的点头。

片刻后便有宫娥奉茶上来,采白也从内帷出来,恳切的向卢佳音解释,“自皇后……小三个月了,就没有好好一觉。睡过去,就难免有些沉。”

卢佳音便道,“陛下龙体贵重,我再等等也不妨。”

采白便请她坐下,若无其事的悄悄打量她。卢佳音知道其中缘故,便也由她看着。直到采白呼吸里带了些鼻音,卢佳音才疑惑的回望了一眼。采白忙背过身去掩饰。

卢佳音便也不问,只端了茶水润口。

却听采白道:“婢子冒犯了。听闻贵人姓卢,不知祖上是哪家?”

卢佳音道:“祖籍在范阳,与文令公沾些亲故……当年国史案受牵连,祖上便逃往江南,崇明二年才北归。一门祖父兄都默默无闻,想姑姑不曾听说过。”

采白却兀自点了点头,道:“错不了的。”眼圈还红着,回过头时脸上已带了笑,望向卢佳音的目光也慈祥温暖起来,道是:“‘望出范阳,北州冠族’,贵人既出自范阳卢家,便是名门闺秀。不必自谦。”又问,“贵人芳名佳音二字,可有什么说法?”

卢佳音迟疑片刻,才道:“……是皇后所赐,所出何典便不知道了。”

采白眼中泪水蓦然滚落下来,待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掩了嘴,泪水珠串般下落。

卢佳音起身去安抚她,采白只摇着头,她待要压抑啜泣,话便说得几番波折,几番心酸,“听婢子一劝……若陛下问起,还求贵人……略过这一节去……”

卢佳音抿了抿唇——她手中筹码不多,要打动苏秉正,这一节必得让他知道的。可采白哀切相求,却也不能不让她有所触动。只是她些微不解,采白自小服侍卢德音,该明白题中真意。为何却不让她说?

她不肯轻下许诺,却避开不采白的目光。正不知该如何掩过,便听到内帷宫娥轻叫了一声,“陛下!”

两个人忙望过去,便见苏秉正揪住领口蜷缩了起来。他天生便是清凉少汗的体质,此刻额上却沁满了汗水,连睫毛都已打湿。抓得用力了,手上筋节毕现,皮肤更是白得不着血色。他在噩梦里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说不出来。面上都是挣扎的神色。

宫娥们都惊慌无措,只采白镇定着,却难免也流露出痛惜难过来,道:“贵人随婢子来。”

卢佳音不曾见苏秉正这般模样,应下来之前就已经跟着采白进内帷了。

先前打扇的宫娥想将苏秉正唤醒,轻轻握了握他僵硬的指节,莺声细语的叫着“陛下”。

卢佳音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面色里只带着浅淡的探究。采白也只等了片刻,见苏秉正在噩梦里越发困顿起来,终于还是开口,“你出去。”

宫娥无措的抬头望采白,采白却已懒得应付她。早有旁人将她连哄带推的劝出去。

采白这才对卢佳音道:“陛下要醒了。贵人可在一旁陪伴,许陛下醒来想饮一口热茶。”

话留完了,便回身招呼众人出了内帷,放下轻烟似的帐幔。

采白这是在襄助她。

卢佳音却不由就摇了摇头——她并不是为苏秉正而来。与他过于亲近并无裨益,反而徒增烦恼。

然而一时内帷只剩他们两个人,盛夏明耀闷热的午后,时光被剥离了一般寂静。她望着苏秉正,恍然觉得他又变回了黎哥儿。那个时候她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日子却过得多么富足和平稳。

苏秉正还在噩梦中困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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