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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害人不浅(41)

王夕月望着他的睡颜,想到她初来时如何艰难的哄他不哭。心里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孩子确实太早慧,居然到现在,也还记得卢佳音——也未必记得那么清楚,可显然还是有印象的。这印象随着日后卢佳音的往来,必然要渐渐的加固起来。

不过,这也是阻挡不住的。这孩子的生母毕竟是文嘉皇后,而文嘉皇后一系唯一的亲人,便是卢佳音的同胞兄长卢毅。日后他长大,必定不会亏待卢佳音。这份情分她总是比不过的——这也是她交好卢佳音,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从一开始,她也没想过要这孩子彻底待卢佳音若路人。毕竟她只是庶母,再亲些,也不过是养育过他的庶母。

只因沾了些文嘉皇后的光,卢佳音就要比她省事多少!

王夕月暗暗的在心底叹了口气。

阿客让三郎在她腿上盘了一会儿。瞧见他睡了,才将他抱起来,小心的交到王夕月手上。王夕月将他抱回床上安置好,吩咐乳母照看,才对阿客道:“这孩子记性极好,连大人也要惊叹的。”且他也不光记仇。

阿客知道她的心情,也不接话,转而轻问:“会叫人了吧?”

她学话快,幼时母亲也得意,总说她不足七月而能语,是最聪慧。苏秉正幼时虽沉默寡言,可学话也极早。这孩子集他们两人的血脉,大约也不会太晚。

她一提,王夕月果然就将那似有若无的消沉给甩开了。与有荣焉,迫不及待的炫耀起来:“会,前日陛下陪他玩耍,他忽然就抬头叫了一声‘爹’,吐字清楚着呢。陛下还不十分信,逗弄着他又叫了一遍,才信了。那日各宫里不是赏了饴糖吗?就因这件事。”又道,“太难的字也不会说。想出门了就抬手指着,道‘嗯!’”王夕月一面学他一面忍不住就笑起来,“聪明着呢。”

阿客道:“真好……”

她不觉就流露出羡慕来。王夕月才平衡了些——再怎么得天独厚,到底也比不过她与这孩子朝夕相处的情分。

便也跟着岔开了话题。一面携着阿客的手坐下,一面低声问道:“那日陛下回来,似乎发了些脾气。虽则是小事,可也不能一头雾水。我便插嘴提点你一句。”

阿客还真不懂这揣测君心的谨小慎微,然而也领她的提点。想来一会儿,道:“我倒没觉出来——像是李宝林吹的那曲梅花落吧。”

王夕月就叹道:“只悄悄的与你说。陛下与你在一处,便是喜欢你。你援引什么美人来,固然显得自己大方,却要令他寒心。”

阿客就想起往事。兀自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原来还有这个讲究。”

王夕月道:“我也不怕多跟你说一句。你不去援引,也莫让人算计了你的门路。旁人也罢了。你生就这般模样,更该加倍谨慎。”

阿客点了点头。当年她对苏秉正无心,多少美人借着朝见她的机会,在苏秉正跟前露脸显才。她都浑然不放在心上。苏秉正也掩饰得好,未曾她跟前露出痕迹来——也或是流露过,她没在意?她便一直没想到,他竟对这种事这么强烈的反感。

“我记下了。”阿客笑道,“还在想,陛下何以又……”她收了声,王夕月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道:“那也不至于——陛下烦心的还是国事。驸马那边来信了,西疆又起了叛乱。匪首似乎很有些来头。”她略说了几句,到底自己也不怎么懂,便说不出所以然来。又将话岔开,自嘲道:“这些事你去问周淑妃,她定然能分解得清晰。高平侯夫人时时进宫,高平侯自己又统兵。要说消息灵通,善于在外周转,这宫里还真没人比得过她——萧嫔娘家倒是得力,可她不会用,又是另一码事了。”又道,“听说三娘子随卢大人入京了。难得有胞姐在宫里,你也该让她进来见识一二。日后说亲,也有眼界。”

阿客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每月都见着。下回她入宫,我带她去景明宫坐坐。”

正文 39风起(二)

若想当皇帝,怎样的太平盛世里,也有由头举兵叛乱。只看百姓苦乐,星星之火,是否可以燎原罢了。

如今国强民富,吏治清明。百姓缅怀先帝,苏秉正民间也多有勤政爱民之名。些许小叛乱,难以影响局面。只是西疆地广稀,那支匪兵却难以剿灭,若再跟突厥勾结,西州都护府也要头痛一阵子。王宗芝还年轻,不曾统兵,可阿客并不担忧他是否应付得来。王宗芝看着温和儒雅,那不过是套他身上的“太原王氏”这把鞘子罢了。骨子里这是紫电清霜一样的名剑利刃,不会教欺负了。西州新立府,苏秉正便敢让王宗芝带着华阳公主去坐镇,也是看穿了他最适合斩敌立威,对他有十足的信心。

如今却因为他一封信烦恼……只怕匪首当真有特别的来头。

旁的不说,阿客心里便知道一个——前废太子苏晋安。先帝终结乱世开创太平,泽被万民。这些真心都不是虚话,可杀兄夺位的污点却也洗不去。若有打着苏晋安,乃至苏晋安后嗣的旗号,也无怪苏秉正头痛。

不过说到底,无论苏晋安还是他的庶子、嫡子,都已被斩草除根。那匪首必定不可能是真的皇嗣,只不过是谎称。

阿客兀自思忖了一晌,终还是难免失神。

这一年纵然惨淡,也已经到了年底。年节兼是苏秉正的寿辰,一贯都庆贺得格外隆重,从无例外。

百千阵仗的傩戏,自入夜就演起来。傩子皆是精挑细选,举止间可见隽秀挺拔。纵然带了凶恶的面具,也知揭开假面,必然是俊秀少年。方相氏威武高壮,正气凛然。那舞袖成风,歌声停云,恢宏壮阔。庭燎火光冲天,照耀得整个宫苑都明若白昼。

亲戚们也都聚起来。苏秉正几个庶弟齐王、蜀王、越王皆入宫观礼。妃嫔们获准列席。阿客位分虽低,也有苏秉正的特许。

她到的晚,周明艳诸皆已列席。只因傩戏热闹,她于穿戴上也并无夺心神的巧思,便都没瞧见她。

直到苏秉正招手让她过来,这一殿的目光才骤然集中她的身上。

阿客也并不意——她被看得多了,再热烈的目光,也只是淡然。这淡然本身便是一种美丽。任何一个女,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平和柔静、款步而来,都要令惊艳一分,何况她本就生得好看。这一日她也难得换上了时下流行的薄纱广袖衫,褥裙百褶拖曳及地。那浅淡的青色就如自天边流纱垂下,衬得她仙女般婉约飘逸。一殿的女脑子就都顿了一下,纷纷自忖。然而也不是谁都穿得起这么朴素的颜色。

阿客上前像苏秉正见礼。苏秉正已吃了些酒,带着三分醉意。只抬手让她上去,先递给她一杯酒。看着阿客饮尽了,才道:“坐这里。”那些望向阿客的目光骤然就尖锐起来,阿客自然觉得出来——不过,这又怎么样?

她苏秉正身旁坐下,笑道:“臣妾来得晚了。”

“也不晚。”苏秉正就道,“三郎就还没到。”

然而话音刚落,王夕月已带着三皇子上前见礼。宫中聚会素有“萧王步月下瑶台”之说,盖因萧雁娘与王夕月的美丽,每每出场便先声夺,艳压群芳,先就是一场好戏。然而这日她与阿客前后脚进殿,皆因一殿目光都盯阿客身上,竟都没瞧见她。

两皆不怎么意。反倒是周明艳冷嘲,“王昭仪真是容色尽改。”王夕月便十分纯洁的回她,“谢姐姐赞誉。”

周明艳难得没动怒,只不冷不热的回她,“妹妹该谢的是卢婕妤。”王夕月望向阿客,阿客只垂了睫毛,浅笑着给王夕月斟了杯酒。苏秉正专心看大傩,待王夕月饮了酒,才又道:“也过来坐。”

只一句话就令周明艳恼的满面飞红,可她不得苏秉正的心,早有些年数了。只一扭头,不再去管。

王夕月便也苏秉正身旁坐了。苏秉正将三郎接到怀里,用筷子沾了滴屠苏酒,抿他嘴唇上。那酒里有糖,三郎尝着甜,便追着筷子吮。苏秉正觑着他笑,道,“长本事了啊。”三郎便仰头望着他,忽然真就蹦出一声,“爹!”

苏秉正乍然被他叫这么一声,也有些受不住,可毕竟听惯了,“讨好朕也没用!”

可阿客是头一次听见他叫,忙拉了苏秉正的衣袖,道:“听见了没,他叫。”那欢喜由心而发,一时忘形。她抬手抱起三郎,想教他叫“娘”。话已到嘴边,才想起——三郎的娘,是死去的文嘉皇后。酸楚倏然而过。可到底还是喜事,便不觉难受,托了三郎的胳膊,笑问他:“三郎还会说什么啊?”三郎漆黑的眼睛望着阿客,忽然便一头钻到她怀里去,咯咯的笑起来。

阿客便也跟着笑起来,将他抱了怀里。

苏秉正望着阿客,只觉她眉目宛然,浅笑若水入手可掬,竟是梦中模样。便知道自己分不出来了。可当此之时,他也并不想分清。只对王夕月道,“下去传屠苏酒吧。”

屠苏酒由幼及长,自三郎而起。三郎饮过,确实该传了。而王夕月望着阿客,也明了苏秉正此刻的心境,并不多说什么,只道:“喏。”便退了下去。

座上只剩他们两个了。苏秉正便轻声唤道:“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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