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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教授互撩的日子(134)

作者: 楞次Lenz 阅读记录

提示音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爱德华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你现在送过来,可以吗?”

爱德华的语气太过和善,甚至千年难得给出了个问句。谢宜珩惊恐万分地凝视着通话界面,直到手机屏幕渐渐地暗下去,依旧认为爱德华被威拉德逼疯了,都开始和人商量了。她看了看表,已经不早了,干脆打车去了加州理工。

出租车司机是个和善的白人老太太,没见过圣诞节还要回学校的奇怪乘客。车里放着圣诞节的福音颂歌,长长的雨刮器机械地划去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雪花,老太太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啧啧称奇:“我在洛杉矶住了五十年了,都没下过几次雪,特别是这次的雪还这么大。现在学校还上课吗?”

谢宜珩看着车窗外一片的银装素裹,行人都用厚厚的围巾帽子把自己裹起来,摇摇头,说:“肯定不上了。”

“你是大学里的教授吗?”老太太频频侧过头来看她,似乎觉得这位乘客不该在热闹的节日里保持着这样的沉默:“这么年轻啊,真不错。”

“不是,只是去大学里处理一点事情。”老太太一下子给她安上了这么浮夸的头衔,谢宜珩受之有愧,急忙解释。道路上的积雪被扫到两边,像是为葱葱郁郁的骆驼蓬筑成的雪白堡垒。她看着这种奇异的反差,顿了顿,很轻声地说:“希望以后是吧。”

出租车上循环播放着《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老太太一直轻声跟着哼唱,也许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下车的时候老太太塞给了她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笑眯眯地对她挥手:“圣诞快乐,再见了。”

她看着那把玻璃纸的糖果,想起刚刚车上的那句“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把糖果都收到口袋里。

校园里空荡荡的,红砖墙应着白雪,像是笔触细腻的油画。她一边走一边看,直到走进那幢熟悉的建筑楼,面前那块金属光泽的名牌和记忆里某个场景渐渐交叠,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上次站在这里还是八月份的时候。

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谢宜珩不死心,又敲了敲。

这一次门开了,但是里面的人不是坏脾气的爱德华,而是威拉德。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些被雪地反射的柔和光线洒了进来,不算太亮堂,威拉德站在爱德华的书架前,像个没影子的幽灵。

谢宜珩环视一圈,发现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她下意识地皱眉,问他:“您知道爱德华在哪吗?”

他的嗓音听上去像是被火烧过的枯木,又像是有谁用很钝的锯子在割桌角,又沙又哑,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质问她:“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年在引力波这件事上?”

他半张面孔隐没在黑暗里,脸颊苍白,浑浊的眼睛直愣愣地望过来。谢宜珩被他不人不鬼的样子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没说话,只是戒备地盯着他。

“从我们第一次有这个构想开始,已经快六十年了。”威拉德垂着眼睛,低声说:“六十年里我送走了艾萨克,送走了伯纳德,我不想再送走我自己了。”

“您如果真的想投诉GEO600天文台,您自己难道不会去吗?何必非要通过我,还为了我的同意等上三个月。”她不是个感性的人,威拉德那段沧桑的煽情并不能唤醒她的同情心。谢宜珩站在门口,嗤了一声,看着面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很慢很慢地说:“威拉德教授,您想要留一个好名声,想要拿那块金质奖章给自己的一生做个完满的总结,我都可以理解。”

她站在门口,盯着那扇窗户,明明只能看见一片茫茫的白,目光却仿佛落在很遥远的地方:“但是追求梦想不是您去伤害别人的缘由,骑士不会走在沾满他人滚烫鲜血的荆棘道路上。”

这句话太过理所当然,她脱口而出,说完的一刹那有些恍惚,却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了。

威拉德没说话,他仰头看着书架的最高一排。有爱德华和费曼的合影,也有玻尔的照片,像是一墙累累的勋章。这些功勋被他视若无睹,威拉德死死地盯着角落里一个橡木边框的小相框,照片上的威拉德还没有满脸的皱纹,爱德华的头发也没有白,最中间应该是艾萨克,还有一位面生的教授。四个人应该都才三十多岁,脸上满是笑意,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想伸手去够那个相框,却是怎么踮脚都够不到,仰头望着,浑浊的眼里突然滚出了一滴眼泪。

谢宜珩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说:“我既不想帮您,也不能帮您,希望您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