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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锦绣华年(119)+番外

“哦,这个问题啊,”燕子恪悠悠凉的目光慢慢扫过众人,而后轻轻地勾起了唇角,完美鲜明的唇线弯成了一钩镰刀,像是死神扬起了它的手杖,“答案就在那红帷帐上。”

“嗵”。

燕七仿佛听见了谁的心脏重重地一声响。

雷八公子一脸冷哂,像是一尊石像,眉毛也不动一根地淡淡望着燕子恪。

“用红色帷帐围起来的是断崖,用灰绿色帷帐围起来的是茅厕,转过这个山头,在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上,最先能看到的是红帷帐,而后需要向右拐,那小径在此处分了一个岔口,右拐走上数米,方是灰绿色帷帐围成的茅厕,而这灰绿帷帐所处位置,恰是位于才转过山头后所在位置的视线死角处,亦即是说,站在面向着红帷帐的方向,是看不到灰绿帷帐之所在的,”燕子恪的声音淡淡的,凉凉的,不轻不重,不急不缓,随着入夜的山风清清楚楚地吹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如是常人,先看见红帷帐后自然不会停步,而只会沿着小径走上岔口,向右拐后便能看见灰绿帷帐。可雷九,他却不是常人。”

“《亢仓子·全道》有云:‘夫瞀视者,以黈为赤,以苍为玄。吾乃今所谓皂白,安知识者不以为頳黄?’”燕子恪淡凉的目光扫过已惊呆在当场的众人,“雷九,乃瞀视者也。”

——瞀视者!瞀视者!所有人都惊了骇了恍然而悟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相竟然是这样!

瞀视,即色盲。

雷九公子是个色盲。

色盲有几种不同的类型,雷九公子,是个红绿色盲。

红绿色盲者不能辨别红色,患者的“红”视锥中填充的是“绿”视锥蛋白。

所以红绿色盲者的眼中,红色实则呈现出的是灰绿或黄绿的颜色。

所以他穿衣才会有那样奇葩的配色。

所以他才会把武玥戴在头上的红色花环称为杂草。

所以在绕过山头之后第一眼看见红色帷帐,并且在视野里找不到其他颜色帷帐的时候,雷九公子毫无怀疑地径直掀开帷帐走了进去。

他辨识不出红与绿的区别,即便看到了灰绿的帷帐,选择错误的机会也有五成。

在他有限的生命里,红色和绿色是两种区别不大的颜色。

更何况在这山上,遍地都是开得绵密的那红色的、与红帷帐颜色毫无二致的小野花。

他以为那是杂草来着。

和草一个颜色的帷帐,那一定就是绿色的帷帐啰。

于是不需要任何人亲自动手,就足可令他丧命在自己的先天缺陷之下。

众人的哑然无声昭示了燕子恪的分析已经彻底说服了他们,雷八公子却还在冷笑:“如今舍弟已身亡,你自是想怎么编都无人再证明反驳了。”

“呃,其实问问他的亲生母亲也就可以证实了吧。”乔乐梓在旁插口。

“世子难道不知?”燕子恪看向世子。

世子从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呆在了当场,满脸的难以置信,眼底掩不住恼怒与伤痛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儿子,直到发觉众人都在看着他,这才终于找回了神志,他垂了垂眼皮,捏了捏袖中的拳头,声音干涩地开口:“我九儿……并非……并非瞀视。”

第98章 四月面包皮夹红烧肉。

适才还怒火冲天地申斥燕子恪信口雌黄,如若他当真分析错误,如若雷九当真不是色盲,这会子世子难道不应该更加恼火地揭穿他吗?

是啊,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哪怕这一个是杀害那一个的元凶。

只要他不承认,就是燕子恪也没有办法给小八定罪!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一口咬定燕子恪胡扯!这一回,不是小八被定罪,就是他燕子恪摘下乌纱!他要保他的儿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儿子!燕子恪,活该你多事!你——你就为此付出代价吧!

世子低垂的眼皮下,一道名为“父爱”的凶狠的目光一闪而过。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证实雷九公子是否为瞀视者。”燕七收回望在世子脸上的视线,看向自己那位乌纱摇摇欲掉的大伯。

“哦?说说看。”她大伯的目光就甜多了,眼底抹过淡淡的笑。

“我从一本医书上看到过,”燕七用穿越者必备聊天开启方式道,“瞀视是一种交叉遗传病,如果儿子是瞀视者而父亲正常,那么母亲则有一半的可能为瞀视者,而若母亲不是,那么外祖父一定是。”

“所以只要去问一问雷九的亲母或外祖是不是瞀视者就可以证明了!”元昶立刻提声道。

“我九儿的生母亦非瞀视!他外祖早已过世,无从查证!”世子咬牙沉喝道。

事到如今,世子之意众人也已看出来了,一个个都收回了目光不再吱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暗笑那小蠢胖子,居然不知好歹地非要揭穿那最后一层事实。

“那也无妨,只要世子再同雷九公子的生母多生几个儿子,一样可以证明,只不过时间会拖得长些而已。”

——这小蠢胖子竟还不依不饶起来了!没见过要靠多生儿子来取证的!且这取证的时间也太长了些吧,把儿子养到懂事后才能验证,从没见过这么神经的办案方法!

“你这丫头是谁?!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多嘴?!”世子暴怒地瞪向燕七。

“哦,是我家小七。”燕子恪淡淡地插口,柳叶刀刀尖似的眼尾扫向世子,透着令人骨寒的冷意。

“呵呵……”半晌未作声的雷八公子忽地笑了,脸上抹过一丝悲凉的自嘲,“罢了……爹,燕大人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我,是我设计害死了雷泽。”

众人心下倒吸口凉气,没成想雷八公子竟然就这么承认了,他竟然真的害死了自己同父异母的手足兄弟!可他为什么要承认?世子很明显是想要保住他的啊!只要他父子两个持口不认,纵是乔乐梓也没有办法因此就给他定罪啊!

“润儿!你——”世子既惊且怒,恨不能上前一把堵住这蠢儿子的嘴巴。

“爹,对不起,儿子不孝,给您添了烦恼,”雷八公子此时却是一脸地坦然,“儿子之所以要害雷泽,实是因被他那性子惹得恼了,一时猪油蒙心,做下了此等罪孽之事,此事实乃因儿子个人怨恨所致,望父亲莫要迁怒他人,儿愿诚心伏法以赎此罪,只遗憾不能再尽孝父亲膝下,望父亲能与母亲相持百年,保重身体。”

说罢又转向燕子恪,笑道:“燕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我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这一手法居然还是被你看穿了,我在此诚心认罪,恳请大人念在家父拳拳爱子之心,莫要再牵扯其它,此前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千万海涵。”

不待燕子恪说话,雷八公子又转向了世子,道:“爹,儿子不孝,让爹丢脸了,此事就让它到此为止可好?再纠缠不休,也只是让外人看了热闹去,何况错了就是错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纵是瞀视者也无法混淆黑白,所以,就到此为止吧,爹。”

世子眉头深锁,望着这个令自己爱恨交加的儿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雷八公子笑了笑,轻声道了一句:“请父亲善待母亲,恕儿无法为您二老奉养天年了。”话音方落,突地转身疾步而出直奔凉亭边缘,向着前方纵身一跃,竟是直向崖下跳去!

“润儿——”世子身心俱裂地一声嘶吼,便觉眼前一花,一左一右各掠过一道影去,疾风卷起了他的衣摆,兜头罩脸地盖住了视线,而当他重新看清眼前一切时,他的八儿子已是被武珽和元昶各架着一根胳膊硬从半空给捞了回来。

“润儿!”世子踉跄着冲过去,生怕自己所看到的只是一片一厢情愿的幻象。

燕子恪掸掸身上袍子,仰头看了看天:“回吧。”

众人如逢大赦,连忙挪步往山下走,一出皇室凶案被他们倒霉地赶上了,再不赶紧溜之大吉还等着被人记恨吗?

乔乐梓却比任何人都苦逼,燕子恪死缠烂打地把凶手揪出来后拍屁股就走了,丢下个烂摊子给他收拾,他京都知府自然要为本案立案定案结案,可这特么的事关皇亲国戚,轻判重判都不合适……唉,得罪人啊,真得罪人啊……你燕大蛇精病有仗势有资本可以不在乎,特么老子光棍一根屌丝出身没人罩没人倚更没个不管不顾地护着你的胖墩墩的小侄女,将来老子若是为了这事被人下绊儿丢官,老子特么就赖到你家里吃喝你一辈子去!

胖墩墩的那位正坐在回程的船上听她的几位闺蜜悄声议论今日之事。

“……我觉得雷八公子脾气挺好的啊,那雷九虽然人混帐了点儿,也不至于把他气得要杀人吧……”武玥颇为雷八公子感到可惜。

“呵呵,他说的你也信。”崔晞在旁边笑。

“啊?难道不是?”武玥睁大眼睛看向他。

“生气当然会有,但那不是重点。”陆藕淡淡插口。

“那重点是?”武玥忙问。

“重点是让那个分走了他母亲应得的宠爱的女人失去一切,”陆藕轻轻叹了一声,“对于一个身为妾室的女人来说,儿女不就是她的一切么?”

武玥一时无语,虽然她的父亲没有妾室,可身边的好友陆藕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武玥甚至也曾无数次地希望着陆藕家里的那位姨娘甚至是陆莲有一天能够突然消失掉,这样她的好朋友就不会总因此而感到忧伤与彷徨,她好朋友的母亲就不必总因此而痛苦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