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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锦绣华年(215)+番外

“寄将两眼看飞燕?”陆藕说出了答案。

武玥连忙摇头,又拉着燕七一起呼扇胳膊。

陆藕甚至连“姊妹双飞入紫房”这么少儿不宜的句子都想到了。

想了想刚才武玥搭凉棚看的方向,又看了看这两人此刻面朝的方向,陆藕犹豫着说出了第二个答案:“东流江水西飞燕?”

武玥急得咬着嘴唇直眨巴眼,指了指燕七,又指了指自己,手指比了个二,又扇扇胳膊,陆藕凝眉细想,二就是两,两只燕子一起飞,难道是“掠草并飞怜燕子”?

正要孤注一掷地将这答案说出,却见燕五姑娘忽然动作起来,先将燕七和武玥推到了一边去,然后伸出手指冲着陆藕接连比划了三个数字:五、六、七,再接着便见她后退数步,向前几步助跑,用力一记蹬地后突然腾空,两腿唰地向着两侧打开,在半空里做了个横向的一字马,两条腿伸得笔直,同身子成了九十度的直角,下巴微仰,修长的颈子与挺直的背脊形成格外优雅又柔美的弧度,双臂伸展开来,端成燕子亮翅的漂亮姿势,那腾跃在半空的身子轻盈又飘逸,柔软又有着绵劲的力度,像是惊鸿乍现,一瞥间艳夺全场。

燕五姑娘一记漂亮动作过后稳稳落地,瞪大眼睛看着陆藕,似是急切地期望她能想起什么来,陆藕也睁大了眼睛,有什么词句在脑中呼之欲出,狠狠地攒起眉尖用力地想,眼看时间在袅袅青烟中慢慢耗过去,在己方这一派的姑娘们急盼的目光中,在对方姑娘们祈祷猜不中的诅咒中,陆藕终于开口说出了最后一个答案:“茫茫只见双飞燕!”

哗地一下子,有人欢喜有人忧,己方这派的小姑娘们又是笑又是叫又是拍手又是拥抱,武玥也兴奋极了,扑上来左一把揽住燕七,右一把搂住燕五姑娘,然后箍着两人一起向着陆藕拥去,四个人欢乐地挤成了一坨,一时间武玥也忘了自己平时最讨厌的就是燕五姑娘,燕五姑娘亦忘了自己一直在怕着燕七,四个人开心了半天,武玥这才放开手,好奇地问陆藕:“怎么我和小七前面做了半天一起飞的动作你都猜不到是双飞燕,燕五一做那个空中大劈叉你就知道是双飞燕了?”

……空中大劈叉……燕五姑娘听得嘴角直抽。

“那个动作的名字就叫‘双飞燕’,是舞蹈专有的名称,”陆藕笑吟吟地解释,“我们乐艺社的乐器部和舞艺部时常会在一起训练,因为舞蹈要配合着音乐啊,所以我们常常能看到她们跳舞,先生在给她们做舞蹈编排和指导的时候自然会用专门的术语来称呼她们所做的动作,我就是那时知道这动作叫做‘双飞燕’的。”

“可你又是怎么知道前面四个字是‘茫茫只见’呢?老七那张脸明明就是‘呆呆’,哪里看得出是‘茫茫’的?”武玥追问。

陆藕笑起来:“可不要怪我半天没猜对后三个字是‘双飞燕’,因为后三字是双飞燕的唐诗七字句统共只有两首,而且其中一首依稀记得是‘隔帘微雨双飞燕’,如果是这句的话,你们肯定会用咱们事先定好的动作来表现那个‘雨’字,事实上却没有,因而我想不是这句那就应该是‘茫茫只见双飞燕’那句了。我可比不得小七家的小九,全唐诗都存在脑子里,这两句也是搜肠刮肚才想起来的。”

“哈哈!了不起!能想到这么偏的诗里的句子就相当了不起啦!”武玥竖起大拇指。

这边的姑娘们个个欢庆胜利,闵红薇那派的姑娘们却都个个霜打了茄子一脸愁怨,有些人甚至已是忿忿地将仇恨转向了闵红薇和陆莲这四个人——你说这四个怎么就这么笨啊!猜的过程有多艰难就不说了,只看你们几个人那动作,跟抽羊角疯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你看看人家,不仅条理清楚动作简洁,最后还来了那么漂亮的一记飞天之舞,简直就是技惊四座有没有?!

我们的尊严和面子就这样被你们给输出去了!以后在燕五她们这派人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闵红薇在众人怨怼的目光怒视下脸色难看得已不能卒睹,让她给燕五行礼道歉?那还不如杀了她!她和她这样的宿敌关系,谁低头谁就一辈子矮一头!以燕五那样的尿性,以后还不得天天嘲笑挖苦她啊?!

闵红薇不肯接受这个结果,她恼火,她不服,她有气没处发,微鼓的眼睛又急又恶地四下游移着,一眼落在早就躲到旁边去的陆莲身上,心头就起了邪火:都是这个陆莲害的!要不是她一开始总猜错耽误了那么长时间,自己这一方也不至于输!一个小妾养的庶出丫头也配代表我们这些人的脸面?她算什么东西啊!平日里死皮赖脸地混在我们这些天之娇女堆儿里,还不就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她们这些庶出的低人一等的东西哪里比得上我们这些根正苗红的正经儿嫡女!小妾肚子里爬出来的货色能有什么好教养!怪不得我们会输!全都是因为她!全都是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闵红薇顿时找到了一个能为自己挽尊的借口,落在她身上的责任太重,她承担不起,她必须得转嫁这责任,她得想法子逃开,她,她得找一个背锅的!

“等等!”匆忙找到出口的闵红薇不管不顾地一头钻了过去,“这局不能算!”

正欢笑和正怨怼的众人闻言齐齐静了下来,诧异地望向她——如此明目张胆地出尔反尔,这人品也太差劲了吧?!

“为何不能算?闵三,在这么多人见证下你还敢毁诺?”燕五姑娘的闺蜜李菁菁冷笑道。

“就是不能算!”闵红薇气极败坏地向着陆莲一指,“她根本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哪里肯用心为我们争取胜局?!她不能算!”

陆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居然就这么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闵红薇这个小贱人像甩鼻涕似的给甩在了地上?!这个——这个无耻的贱人!竟然想把输掉的责任全都让她一个人来背!亏了她平时对这贱人和她的姐姐千般讨好万般殷勤,不成想到了这样的时候闵三竟就想也不想地把她推出去挡灾!

陆莲恨得几乎要把牙根儿咬断,她知道,她知道闵三从来就不曾看得起她过,她们这些嫡女天生就对庶出的子女有着不可一世的优越感,她们把庶出的当奴当狗,高兴了就喂你两根骨头,不高兴了一脚踹开毫不念情!

陆莲恨得无可不可,然而这又能怎样,连她自己都不止一次两次地怨怼过自己的出身,她日里夜里地幻想着自己是个嫡出的身份,让所有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跪在脚下舔她的鞋面。

陆莲恨,恨自己不该把指望全都放在闵红薇的身上,当初若不是看着这贱人既蠢又傲容易控制,她才不会放下自尊像个狗腿子似的天天跟她混在一起,她早就该想到闵三这个贱人骨轻脚软没担当,她二姐脸一冷就能吓她个半死,遇到今儿这样的事,她必定会推卸责任怪在别人的头上,世上这样的人还少吗?一遇到事就先怪别人,永远不知自审自己的错误,只不过她万没想到,闵三就算真要推卸,也该找个别人推卸啊!怎么就会先推到了她的头上?她平日奉承她还不够吗?天天腻在一起,一丝半点情分都没落下吗?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为出身!因为她是庶出的,她就是对她跪舔得再好,也永远无法让闵三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贱人高看她半分!

在这一刻陆莲终于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可以靠努力而改变,有些东西,却是天生注定,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改变事实,譬如出身。

李菁菁那帮人却哪里肯听闵红薇的狡辩,讥讽地道:“哟,这会子就不肯认人了?这里的谁不知道她和你天天泡在一起,拿我们当瞎子呢?”

“泡在一起就是一伙的不成?”闵红薇豁出去了,转头问自己这派的人,“你们说,陆二是不是和咱们一伙的?”

这些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有些人便附和着摇了头,有些人却沉默不语,被抛弃的滋味并不好受,就算陆莲平时对闵红薇的奉承样子让大家都有些看不起,也觉得就这样把她抛开委实有些残忍。

闵红薇却哪里肯管陆莲的感受,陆莲的感受算个屁,她闵红薇的脸面才是重中之重!她爹可是当朝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她大姐可是宫中正当宠的贵妃!她二姐是全京闻名的大才女!而她——而她……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美貌,没有才名,甚至连学个器乐都因实在没有天赋而不得不半途改去学舞,至今在舞艺社里都还只是个小小的伴舞者……

从小被笼罩在两个优秀姐姐的光环下,没人能体会她的痛苦和委屈,所有人都会拿她去跟她的两个姐姐作比,即使她做得再好,在别人的眼中也永远比不上她的两个姐姐。

甚至连她的母亲都不对她抱有期望:“你只要别给家里丢人就可以了。”

全家人的期望都放在她的两个姐姐的身上,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疼宠她,她只能拼命地扒着她姐姐们的裙边找存在感,生怕稍一松手就会被抛落在尘埃里。

——所以她决不能低下自己拼命仰起来的下巴,她只剩这一点点尊严了,她全靠这口气支撑着自己虚构出来的骄傲,为此牺牲一个小小的庶女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