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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锦绣华年(277)+番外

燕子恪进屋的时候,燕大太太忍不住红了眼眶,昨夜那番重话让她一个人在房中几乎哭断了肠,她从不曾想到有一天丈夫竟会这样的对她,他起身,拿了已脱下的外袍,走得那般疏离冷漠,仿佛她只是个路人,十八年的情分仿佛从不存在。她也从不曾这样害怕过,她以为自己为他生了四个孩子,纵是将来色衰爱驰,也决计不会遭他厌弃与漠视。

她以为从不发怒的他必是心软的,可她未能想到,不发怒的人冷下心来,能让你的世界瞬间崩塌。

燕子恪的身后跟着燕四少爷,昨儿他硬是挤去了半缘居同他爹一起睡了一宿,一觉起来,满血复活,仿佛昨天的杀戮都不过是一场噩梦。

“娘,你眼睛怎么红啦?又让五丫头给气着了?”燕四少爷大大咧咧地揭穿燕大太太。

“又胡说……”燕大太太慌忙掩饰,还未想出托词,儿子已经去和燕七说话了:“七妹你今儿这身衣服真好看,像朵小菊花儿似的,只待会儿别往菊丛里站,一站就找不见你了,外头大多都是黄色的菊花呢。”

燕大太太闻言愈发尴尬,不敢去看丈夫的面色,只慌着和燕七道:“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黄颜色照着人亮眼,却忘了和花重色了,你二姐姐那里倒是有几套新衣未上过身,让她带你去挑了换过吧!”

“这身就很好,”燕七道,“往花丛里一站就显不出我胖了,况他们都说我很适合这一身,我还想着穿给阿玥和小藕她们看呢。”

这话令燕大太太多少松了口气,只仍不敢去看丈夫,讷讷地坐回去,所幸三房的人也都来了,立时便将这话头岔了开去。

燕大太太这一回是狠狠地请了一批高门贵客,当然,若不是看着燕子恪这个人,那些真正的权贵只怕才不肯赏你这个脸,为防着对客人产生怠慢,这一回燕家人是全体出动,连两个姨娘都被拎出来帮忙了。

在燕老太太主持的早间家庭会议上,每位燕家成员又被重申了一遍自己负责的工作和片儿区,之后便集体移步前院的花厅,坐等客人上门。

九点多钟的时候,第一拨客人登门了,燕大少爷和燕九少爷负责在大门内迎客,燕子恪燕子恒负责在仪门内接客,太太姨娘们在正院里引客,燕三少爷燕四少爷同小姐们则在花厅里分别招待男女客,燕老太爷同燕老太太因都是白身,不敢托大同官员们平起平坐,便只在偏厅里歇着,需要的时候出来应酬应酬,不需要的时候就吃茶赏花与后生或女眷们闲聊。

何先生也被请出来坐在客席上,这样难得的场合,何先生也愿意与上流圈子的人结交,因而精心打扮过了,穿了莺黄底子绣翠竹纹的衫子,葡萄紫的丝裙,画了精致的妆容,脑后还簪了一朵紫瓣黄边的大菊花。

燕五姑娘陪她坐着,今日为了衬托姐姐,她也只穿了条孔雀蓝的裙子,一厢喝着茶一厢偶尔向着厅外张望,直到听见外面说崔家人来了,眼睛便是一亮。

燕七出得厅来,远远地见崔暄臭着一张脸,身后不远处还有人悄悄指点着他交头接耳,待他走到近前,燕七便和他道:“你红了,再接再厉,可别骄傲。”

“打你了啊!”崔暄一肚子没好气,“给哥倒茶!一路骂这起碎嘴子骂得哥嗓子都冒烟儿了!”

“小四呢?”燕七往后看,只见着崔淳一和崔夫人同燕子恪在那里说话。

“门口一下马车就让东溪书院的那个叫康韶的给叫住了,”崔暄道,“说是要和他交流一下设置机关的心得——你们今儿下午要对阵东溪吧?好好打,哥可买的锦绣赢。”

“这还有盘口啊?”燕七对天朝人民的赌性后滚翻点赞。

“怎么没有,”崔暄呵呵地笑,“问你四叔去,他买了东溪赢。”

“……”这都什么情况啊!四叔你就不要总在这种时候出来刷存在感了吧!

说着话就见崔晞同康韶边说边走地远远过来了,燕七不知道康家这回竟也是燕家的座上宾,倒弄得上午是主客、下午是对手,想想还有点小尴尬。

康韶倒还记得燕七,远远地看见先向她笑着招了招手:“燕七小姐,又见面了。”

“昂,康队长一会儿多吃点,算是我们下午赢了贵院的补偿。”燕七也招呼他。

“……”康韶嘴角微抽,你这叫打招呼吗?!你这叫待客之道吗?!你这下马威给的也太直接粗暴了点吧!

崔晞站在旁边笑,燕七看了看他,见气色不错,穿了件宝蓝色的刻丝袍,腰间围着赤金镂银杏叶纹的腰带,头上是一支赤金银杏叶头的发簪,衬着一张白净精致的面孔,整个人便像是一块嵌着蓝水晶、镶着金丝边的羊脂白玉,引得花厅里先到的几位官家太太不住地向着外头打量。

崔晞却不理会旁人目光,只从随身带的荷包里取出一对制成垂丝菊样式的白色流苏耳坠子递给燕七:“白孔雀的羽毛做的。”

燕七接过来,当即摘了耳朵上原戴的圆珠子式砗磲耳坠,将这对垂丝菊流苏坠子戴上:“正好,配我今天这一身。”

燕五姑娘收回望向厅外的目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着颤。

第213章 盛宴财大气粗的蛇精病。

客人陆续上门,燕府里热闹成一片,因时间尚早,不到用宴时候,所以客人们一来便被引至后头园子里各处去游赏,燕大太太为了燕二姑娘这次的“相亲会”也算是下了血本,或租或买地弄了近千盆菊花进府,合共九个种类九种颜色,在后园子各处亭廊轩馆处堆架起来,高低错落,后轩前轾,远远看去如同一片五色绚烂的花坡,堆成山状的便叫做“九花山子”,甚至还有用花将敞轩绕室围叠起来的,环包无隙,这便叫做“花城”。

客人们也被燕家这大手笔给惊着了,倒是不少人知道燕子恪老娘、老婆、弟媳都是大商贾家出身,手里头庄子铺子田地多得是,今儿算是亲眼见着了什么叫做财大气粗,家中有适婚之龄儿女的人家不免就动了心思,燕子恪是什么人就不必说了,那可是皇上面前头一号的宠臣啊,要不是他自个儿神经兮兮的不肯往上争,这会子怕是早被龙座上任性的那位弄个一品给他玩儿了——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要宠有宠,这就是个金子打的靠山啊!

再加上人老娘和老婆有钱,像这样权钱两手硬的人家还能再往哪儿找去?

燕子恪虽人神经了点儿,但满朝文武谁又不想和他攀上点子关系啊?孤臣不要紧,人家实力摆在这儿呢,再说,如果结成了亲家,他再孤也不可能不偏帮着亲家啊!

这么一琢磨,有心的人家儿这心思就更活泛了,找着借口去同燕老太太或燕大太太攀谈。

这便达到了燕大太太的目的,砸这么多银子办豪华大宴,当然就是为了显摆自家的财力,没钱你去哪儿招揽好女婿好儿媳啊?比丈夫品位低的,她看不上,比丈夫品位高的,人家看不上她,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要想让那些高门对自己的女儿青眼,丈夫的品位指望不上,只能用钱财打动人心。

反正燕大太太就是这么想的,而且看上去效果似乎不错,昨夜的事暂时抛去了脑后,满面春风地周旋在众位官太太中间——实则燕大太太也有自己不能说的心结,往常去别人家赴宴,这些身处高位的官家太太多半是看不上她的,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要眼界没眼界,要底蕴没底蕴,官眷圈子里的规矩也是后学起来的,说白了就是个乡巴佬,要不是碍着燕子恪的面子,谁乐意自降品味去和这么个半路和尚打交道?

燕大太太因而在这些官家太太面前便总有些抬不起头来,那被人疏远轻视的滋味不好受,她对这个圈子一向是既厌恨又向往,这几乎已经成了一块心病,她迫切地期望有一天自己能扬眉吐气地站在这个圈子里,遗憾的是丈夫并没有给她讨一个封回来,连头上的婆婆都还是白身——这是出自她公公的授意,公公这一生经历坎坷,到了这个年纪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道是长子入仕后一路升得太快,纵观朝野上下,哪个能在他这样轻的年纪上坐到了正三品的位置?况当朝的诰封一向只给予功绩超群的官员家眷,就算皇上宠他,也不好太过招摇,索性不急于求这荣宠,暂缓上几年避避风头、多积累些政绩再说,又况……有了品级上身,日常交际时面对的又是一群不同咖位的官眷,不论是老太太还是她,受于出身和教育程度所限,都尚不足以应付,又何苦头顶招摇的光环去丢那个人?

所以燕大太太急于给儿女说亲,何尝又不是为着早些能让丈夫给自己请封?总不好你娶个官家小姐进来,太婆婆和婆婆都还是白身,日后亲家相见凭白矮上一头,有个诰封看上去也好看些……管起儿媳来也能更理直气壮。

今日倒还好,因众官家太太想着同燕家交亲结戚,不免放下了平日对燕大太太的轻视,主动热情地找上来攀谈,让燕大太太的虚荣心狠狠地满足了一把,连老太太都在偏厅坐不住了,精神抖擞地出来刷存在感。

燕家的老爷少爷和小姐们还在忙着引客待客,燕七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燕家来过这么多的客人,一个个锦衣华服彩裙美饰,菊花再多再美也压不住年轻人鲜嫩美好的面庞……幸好燕家宅子还算大,否则客人们都要溢到外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