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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锦绣华年(36)+番外

新衣服三天前送到了坐夏居,仔细地洗过,拿香熏了,熨平挂好,这会子取出来,精心给燕七裹上。很传统的一套齐胸襦裙,就是颜色让燕七血流满面——白色绣着小碎花的上襦,奶黄色的长裙,系一根浅蓝色的长绦。

穿好了对着落地镜一看,浅色调带给人的膨胀感完美地体现在了燕七的身上,活活比平时胖了一圈出来。

这特么穿出去就不丢脸了?

尺寸还小了一号,感觉衣服都贴在肉上,裙子下面连鞋面儿都露出来了。

燕九少爷跨进门只看了一眼,一声未吭地就又退了出去,燕七听见他在外头指使沏风和浸月:“去找榔头和钉子来,把这屋子门窗从外头钉死。”

这是不能放胖子精出去报复社会的节奏。

燕七看着镜子里的胖子也觉得欲哭无泪,她平时吃的也不算多啊,怎么这孩子就能这么胖呢?这真是典型的“喝口水都长肉”的体质,可燕小九和她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那货就能生得恰到好处骨肉均匀呢?

燕七这里正对镜发呆,耳后就又响起脚步声,有人从门口迈了进来,月洞窗下的鹦鹉绿鲤鱼倏地爆出一声驴叫,撕心裂肺气壮山河。

然后燕七就听见一声轻笑,像春风拂了带露桃花。

“大老爷。”屋里的煮雨烹云连忙行礼。

“嗯。”燕大老爷燕子恪随意地应着,随意地踱着步子走到燕七身后,随意地向着镜子里看了几眼。

“大伯。”燕七转身行礼。

“这衣服怎么回事?”燕子恪随意地坐到靠窗的小炕上看着燕七。

“我又胖了。”燕七道。

“呵呵,胖了好。”这位大老爷随手从炕桌上燕七的零食碟子里拈了颗蜜饯放进嘴里,“我小时候也胖。”

“胖到几岁就瘦了?”燕七打听。

“六岁。”燕子恪道。

神经病!

神经病偏头看了眼架子上的钟漏,不过辰时初刻,巳正才动身去赴宴,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于是站起身,向着燕七伸出手:“走。”

伯侄两个手拉手出门去了,煮雨烹云面面相觑:怎么有种大灰狼拐走了小胖兔的即视感啊……您二位去哪儿好歹交待一声儿啊,大家都这么熟了交流起来用不用这么惜字如金啊!

差一刻巳正的时候小胖兔自己回来了,进门时煮雨差点没认出来,头上那两坨双螺髻不见了,乌黑浓密的长发干净利落地盘在脑后,绾成一朵盛放的花儿的样式,花心处簪着一嘟噜娇嫩的蓝、紫、鹅黄三色相间的风信子,不结合那张面瘫脸来看的话,倒也十分俏皮清新。

身上那套不合尺寸的衣服亦被替换掉了,葡萄紫的窄袖衫襦,外罩蝉翼纱半臂,下头是一条藏蓝和桔金相间的间色长裙,垂滑感十足的朝霞缎质地,衬得腰身纤长轻盈,整个人一下子就瘦了一圈。

烹云煮雨不由齐声惊叹,深色衣服显瘦没错,难得的是这大胆的颇具冲撞性的配色居然看上去还很搭很和谐,低调冷清里又透出明亮鲜活,竟是很适合自家姑娘面瘫年少的气质。

燕七没告诉俩丫头自己这套装备还被起名狂魔她大伯命名为“拂晓”,紫与蓝是朝与暮的交替,蝉纱是拂晓时的薄雾,桔金是晨光里的朝霞。

还说她的眼睛就是晨星。

可真会聊天儿。

“走吧。”燕七和煮雨道。

煮雨便拎了早就给燕七收拾妥当的彩漆螺钿龙福祥云小箱,里头盛着出门做客备用之物,比如备换的衣衫了,胭脂水粉了——虽然燕七不化妆,以防万一还是得带着,以及巾子帕子梳子镜子鞋子,香露香饼药丸纱布牙刷牙粉,如果不是因为赴宴人数受限,煮雨连烹云都想给燕七带上,多个人伺候更周全嘛。

一主一仆从院子里出来,路过二进院的时候去敲燕九少爷的窗户,见慢吞吞从里面出来,穿了件荼蘼白冰梅暗纹的直裰,外头罩一件玉石青半臂,黑发用云头青玉簪绾起,整个人清清爽爽,看上去十分地淡雅飘逸。

“人模人样。”燕七看着他给出评价。

燕九少爷瞟她一眼:“你是在对镜自顾么?”

“……”

“可惜镜子太窄。”燕九少爷继续补刀。

“大好的日子,何必呢。”燕七无奈道。

“谁让你是我亲生的。”燕九少爷慢吞吞的语速丝毫不减话里的理直气壮。

煮雨躲在后面偷笑,两个小主子的逗比属性坐夏居的一干下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燕七带着煮雨,燕九少爷带着水墨,四个人出了坐夏居,门口已经停了两辆人力小车,这是深府大宅人家必备之物,没办法,家太大,从东头走到西头往往没半个时辰下不来,年轻人愿意多走走,倒不常用车,像上了年纪的长辈及养尊处优的太太们,但凡要走远一点,都是要以车或轿代步的。

眼下离出门的时间不多,姐弟俩自是要乘车去往府门与其他人汇合,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力气不比半大小伙子小,拉起车来跑得飞快,须臾便到了仪门,马车就停在仪门与大门间的夹道上,当然不能再乘孩子们上学用的轻小型马车,去人府上做客,自是要有排场,家里的豪华车全都开出来,老太爷带着燕九少爷和燕三少爷共乘一辆,大老爷因是官身,独自一辆,三老爷四老爷一辆,老太太同三太太带着年纪最小的燕十少爷一辆,燕大少爷燕四少爷一辆,大太太同燕二姑娘燕五姑娘一辆,燕七和燕六姑娘燕八姑娘一辆,一家十七口外带一群丫鬟小厮婆子,足足十几辆车,浩浩荡荡地奔赴大理寺卿崔大人的府邸。

第32章 热闹趁着好时光,趁着正年少,当及时……

崔家与燕家有通家之好,崔老太爷与燕老太爷那是发小长起来的,年年俩老爷子过寿,彼此都是举家上门道贺,感情可见一斑。

燕老太爷这大半辈子实则并不顺遂,乡试上搏了个举人出身之后,屡屡在会试上栽跟头,原本有个外放知县的机会,却因着一场大病错过了,之后族里又接二连三地生出各种事端,无非就是争权争产争地争面子那档子糟心事,一气儿闹了好几年,最后终于闹到分宗,合家元气大伤,燕老太爷就更是腾不出精力再往上考,等到休生养息恢复了状态,准备全力以赴死磕会考的时候,偏又闹出了个寿王谋反的破事儿,沥沥拉拉地牵连了朝中上下数百人,做官的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还赶上大考之年,一下子耽搁了一茬人。

燕老太爷的仕途屡次三番遭遇天灾人祸的阻挠打击,一时心灰意冷,索性谋了个学官做,被安排去了锦绣书院做教授,虽无品阶,却是有出身、免部分税赋,且还能按职称拿到不菲的工资。

教了几十年书之后,燕老太爷看着自家家业兴盛,有没有他这点子薪水贴补家用都没啥影响,加上又喜得一枚老来子,干脆就辞了教授一职,专心在家里颐养天年逗儿弄孙起来。

与燕老太爷仕途郁卒相反的是他的好基友崔老太爷,两人同期的举人,燕老太爷缠绵病榻的时候崔老太爷却是一路高歌猛进,过了会试和殿试,熬过了数十年的外放历练,撑过了寿王党叛乱的最恐怖时期,终于爬到了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这个位子,稳稳当当地坐下来,再接着一年一年地熬资历。

好在崔老太爷也是很讲感情的人,没有因为自己位高而轻忽疏远了发小,数十年来两家过从甚密毫无芥蒂,燕老太爷先还觉得与好友渐别云泥而颜面无光,后来自大儿子神经病似的年纪轻轻就一记大跳蹦上了正三品刑部侍郎的位子之后,老爷子心理立马就平衡了——老崔混了大半辈子才混成个正三品,老子儿子眨眨眼就到了与他平起平坐的地步,正三品怎么啦?正三品是我儿子,正三品管我叫爹呢。

愈发同崔老太爷好得穿起一条裤子来。

燕七这么行动不受重视的人从小到大过崔府做客的次数都能多到吐,可见两家的关系是熟近到怎样的程度。

崔府与燕府相距不算太远,同在东部的句芒区,紧邻若耶坊的金庭坊,门口临着石斛大街,对面是信国公府。

此时已有半条街都排上了前来祝寿客人的马车,好在平日里这条街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平民家的行人,基本能算做是崔家与信国公府私有的街道了,所以这会子拥堵一些也不妨碍交通,只不过后面来的客人已经没有办法乘车继续向前,只能原地泊车,集体步行至大门口。

燕家人走到崔府大门外时,前面还堵了好几家人,因为进门得递帖子,相府的门丁还得唱帖,门口负责接待贵客的相府家人还得同客人寒喧几句,同一时间抵达的人多了,门口就热闹成了一团。

燕七站在人堆儿里抬眼看了看门口情形,入目的是一大片珠光宝气的后脑勺和五颜六色的华衣丽锦,这个角度看不到谁的正脸,但却看得到冲天的贵气逼人,红梁碧瓦的高大门坊,雄伟英武的守门石狮,昂贵华丽的迎客红毯,以及宝马香车笑语喧声,上流圈子的风光富贵全都收在眼底,太平盛世的浮华豪奢尽在身前。

在一片花花绿绿的背影中,有个人转过脸来向着这厢看了一眼,穿着群青的锦袍,金线绣着卷草蕉叶纹,衬得一张清素的面孔如同洒了阳光的黛山春雪,惊起身后一片低声的吸气与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