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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锦绣华年(363)+番外

“书院有好文展览室、好字展览室、好画展览室、手工艺展览室、所有社团获得的荣誉陈列室,以及所有获得荣誉的学生的姓名榜——所有这些地方,我都查过了,虽然不知道流徵和玄昊的姓名,但所有在展、在榜学生的姓名都有相应的人对应,那便证明所有这些学生中皆没有流徵和玄昊。

“记得你曾听大伯说过,流徵玄昊都参加过锦绣综武社,而那几年的锦绣队几乎是打遍全京无敌手,这样的荣誉,自然会记录在书院的荣誉陈列室中,所有综武队员的名字也必然都会列在其上,可我查过了,没有流徵和玄昊。

“于是这件事就显得颇为奇怪了,流徵玄昊,这两个人像是被从这个世界上抹煞掉了,我们除了从大伯的口中、三友洞中、地下藏书室得来的那页经文中以及才刚得到的这幅夜光画中能找到关于流徵和玄昊存在过的蛛丝马迹之外,从任何外人的口中竟打听不到分毫,就仿佛全世间的人都有志一同地想要从记忆里擦去这两个人、从真实存在过的时间之河里将这两个人捞出来扔到远远的别的地方去一般,他们毁去了这两个人曾存在于世间的一切痕迹,唯一心心念念每日在精神上祭奠着这两人的,唯有大伯一人而已。”

燕七看着自己的弟弟,半晌方道:“你什么时候做过了这么多的调查?”

“从我们由三友洞中出来之后。”燕九少爷垂下眼皮儿道。

“……”

“开始我只是纯粹出于好奇,”燕九少爷慢吞吞解释,“一直断断续续地随意查着,直到发现我不管向谁问起流徵和玄昊,年轻人总是一头雾水,年长者却都毫不犹豫地否认听说过这两个名字,那时我便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起来。”

的确不简单。让所有人都不想再记起的两个名字,让所有人都想抛弃的两个人,究竟曾经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可即便这样,这世上还有一个始终倔强地不肯忘掉过去的人,最爱在那后园子孤凉的瞧月亭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地下藏书室的那页经文和萧天航收藏的这幅夜光画,大概是唯一没有被发现和销毁的流徵留在这世上的痕迹,”燕九少爷继续说道,“我们如果想要继续深入调查此人,只有两个突破口,一是大伯,一是萧天航。我认为萧天航这一边相对更容易突破些,毕竟这边还有位你的倾慕者可以利用一下。”

燕七:“……”

燕九少爷:“当然,你若舍不得,那我们就直接去搞萧天航。”

燕七:“……你这侧漏的霸气让我觉得越来越hold不住你了。”

燕九少爷站起身,掸掸袖子:“这是必然的趋势。”

燕七:“求别长大。”

燕九少爷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姐,然后伸手罩在她的脑瓜顶上:“求也没用。”

……

刮风下雪,挡不住燕七每早固定的户外锻炼,外头天还漆黑,燕七已经穿戴妥当出了坐夏居,一路走去无灯无光,好在已是轻车熟路。从坐夏居出来是竹林夹径,夜色里黢黢地立着,风一过,便有枝上的积雪簌簌地落下来。

从竹林中穿出,迎面就是燕府的那片湖,冰已经冻得很结实了,白天的时候燕十少爷还在上面滑来滑去,唬得一帮下人吓破了胆,却怎么劝也劝不回他。

燕七沿着湖往南走,下了一晚上的细雪,白天里才被打扫干净的甬路又积了不薄不厚的一层,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

一路这么咯吱过去,忽然从什么方向隐隐约约地传来几声轻微的猫叫,这么冷的天气,居然会有猫跑在外面,没有冻死简直就是奇迹。

燕七继续走了一段路,那猫叫声却似乎离得近了,听得也更显清晰,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凄惨的。

燕七循着声找过去,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吹亮,然后就在甬路边的枯草窠子里发现了这只猫。如果此刻的感受必须化为言语,那么燕七已经找不到能描述这感受的词汇,她看着这只猫,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住它的脖颈,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掰断了它的颈椎。

它痛苦得太久,该给它个痛快的解脱了。被挖去双眼的眼洞里还在往外淌着血,它的舌头被人剪去了一半,它的尾巴彻底不见,它的腿断掉了两根,它的肠子拖在腹外。

猫有九命,难怪它能撑着逃离魔掌,可再多的命也无法让它撑到今天的太阳升起来暖洋洋地照在它的身上。

燕七托着猫尸,走到离甬路远些的雪地里,放下猫,徒手挖开雪下已冻得又硬又冰的泥土,然后将猫埋进去,没有做冢,只把泥重新填回,拍平,洒上雪,最后踩个脚印上去,就这么直接踏着雪走了。

从偏门出得燕府,拐出私人小巷,沿柳长街一直走,街的交口处,萧宸一如既往地等在那里。

“抱歉,我来晚了。”燕七和他打招呼。

“没关系。”萧宸看着她,“你摔倒了?”

“啊?哦,手上的泥是因为我刚挖土来着。”燕七猫腰捧起地上一把雪,在手上搓了一阵,泥和血被搓了下去,指尖却因此而冻得有些僵硬。

“挖土做什么?”萧宸问她,眼睛望在她的手指上,自己的指尖便不由动了动,想要抬起,略一犹豫,还是放下了。

“没什么,走吧,跑跑就暖和了。”燕七跑起来,腿上的沙袋自和紫阳比赛过后就没有再缚了,原该更显轻盈的,可今日看上去却有些沉重。

“你今天不太高兴。”跑完一大圈,翻墙进入萧家靶场准备练箭的时候,萧宸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是啊。”燕七的神情却仍是一成不变的平静。

“为的什么?”萧宸问。

燕七拿起自己一向用的那把四十斤的弓,挽弓搭箭,“高山流水少知音,白头到老难同心。谢家宝树无人继,恰似明月落沟渠。”一箭射出去,穿靶而过,直接没入雪中,发出“沙”地一声冷入骨髓的轻响。

有高山流水的美景,却没有能与之分享的知音朋友;有缔结婚姻关系要过一辈子的妻子,却不能同心同意琴瑟和鸣;孩子不像父亲,一腔风骨情怀无后可继。这样的人生,如明月落入沟渠,怎不教人遗憾唏嘘。

“这个人是谁?”萧宸问。

“一个看上去很孤独,实际上真的很孤独的人。”

“他是你什么人?”耿直boy萧宸继续问。

“怎么说呢。”燕七道。

十箭练过去了,萧宸道:“说。”

燕七:“……”也太耿直了,都没看出这是不打算说。

“言语无法尽述。”燕七只得道。

“你想用写的?”萧宸。

“……”燕七。

“我去给你取纸笔?”萧宸。

“……你射箭赢了我再说。”燕七。

……

太阳升起来,把雪照得金黄,在外面的早点摊子上吃了碗热腾腾的冬笋虾肉小馄饨,便觉得从身到心都重新舒坦了,“唯清晨与美食不可辜负。”燕七站在炊烟与薄雾里,眺望全京最高处的那一片金碧琉璃,“唯高人与高处不胜霄寒。”

观察家萧宸道:“你今天很善感。”

燕七:“我是女孩子啊。”

萧宸:“……”

燕七:“我直觉你正在心里说:我竟忘了她是个女孩子。是不是?”

“……是。”萧宸如实道。

燕七:“摊主,再给我来一碗馄饨!”

萧宸:“……”

燕七:“你今天不许再说实话了,否则再多的馄饨也治愈不了我了。”

……

梅花班的茶话会依然在每天的午饭后准时进行,一帮小姑娘各自从家中带了各式的点心干果和茶叶来,就在茶室里团团围坐了,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炭炉烧得暖烘烘,再撒上一把香,满屋子就都是暖意与香气。

女孩子们凑在一起,话题无非是衣服首饰化妆品、家常八卦男孩子,新鲜事永远不会少。

“东溪书院的那桩命案你们听说了吗?”同窗甲神秘脸。

“听说了听说了!说是被个纸人杀死的!吓得我半宿没敢睡!”同窗乙惊怕脸。

“我怎么听说是被木偶杀的啊?我早就觉得木偶那种东西特别可怕了,从小我就不敢看木偶戏,总觉得它们那眼睛就跟活人的似的,总在台上盯着我,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同窗丙跑题脸。

“我听说有些做木偶的匠人,为了能让自己做的木偶活灵活现,甚至把自己的血滴进材质里,这样木偶就有了灵魂……”同窗丁话题越跑越远脸。

“哪是什么木偶杀人啊,就是真人杀的!”同窗甲重新带回话题,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全屋人都能听见,“我表妹的堂兄就在杀人凶手府上寄居,因对道学颇有研究,那凶手便请他同居一院,两人时常聊些道家的事,同一个屋檐下头住着,什么事能不知道?此事就是听他说的,昨儿太平府的人还去他们那府里查案来着,乔大人都亲自去了,还有你大伯。”冲着燕七一扬下巴。

“这样啊。”燕七道。

“查出什么来了吗?”武玥问。

“问了好些问题,她堂兄也未细说,只道那凶手犯案前一个多月左右的时候突然开始大量地往家里买纸,而后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知鼓捣些什么,燕大人问到凶手一个月前可曾遇到过什么人,亦或去过什么地方,再或其言行可有与平时不一样之处,她堂兄便道:‘他平时不喜与人交际,又好清静,成日就是书院、道观、家这三处,出事之前一个月与往日并无两样,也未从他口中听到什么新话题。’——这般问了好些问题,后来查案的人都打算走了,她堂兄才想起个事儿,说完之后乔大人眼睛都放光了,把凶手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好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才高高兴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