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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锦绣华年(400)+番外

“瞅把你精的!”崔暄瞪她,“你这车的料子用的是我们家铺子里的吧?付钱了没有?”

“谈钱多伤感情啊,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这情分难道还比不上一辆马车啊?”

“少少少少给哥来这套!这么多年你让我吐的血都把这情分消化干净了!我跟你说啊燕小七,路上好生照顾我家小四,这马车钱我就给你打八折。”

“wuli小四才值两点折扣啊?你究竟是不是小四亲生的啊?”

“去去!少挑拨,我问你,你箭带得够不够多?”

“当柴禾烧都没问题。”

“烧个屁柴禾!严肃点!哥跟你说,路上若是遇到心怀不轨的混蛋东西,别犹豫,直接上箭!官府若是问起来你便说是正当防卫,再提提你大伯的名字,十有八九不会追责——反正是宁杀一人不能让人伤我家小四一毫,记下了吗?”

“这是必须的啊。”

“够意思!行,冲你这话,马车费给你打六五折!”

“……我siè你了啊。”

一路靠着胡扯冲淡离别的情绪,终究还是到了城门外,送出了一里又一里,崔暄喋喋不休地在窗边叮嘱着崔晞,另一边的窗外燕子恪骑在马上仍是一言不发。

“好了别送了,”崔晞把崔暄伸进车窗的脸推出去,“再拖着日落前便赶不到临城找住处了。”虽然有房车,能住旅馆的条件下也最好还是住旅馆,总比三个人都窝在车里要舒服。

崔暄也知道不能再送下去了,只得勒住马头,要叮嘱的话已经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多遍,这会子再说什么都觉得不够重要,而重要的话无非就是“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抵达”,但崔晞又怎么能不知道,谁不想平安呢,可平安又不是他能说了算。

一时无话,崔暄也只得皱着眉盯着车厢里的弟弟看。

另一边的窗口,燕七也正请她大伯留步:“别送啦,总得分开啊。”

“嗯。”总算哼出了一声。

“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燕七主动问。

“常写信回来。”

“必须的,我一会儿上路了就开始写。”

“走吧。”

“……那啥,大伯,你是不是忘了给我什么东西?”

“哦?什么?”

“路引……”

“哦,我忘了带出来,还在家放着。”

“快别闹,赶紧给我。”

“真要走?”

“……放心,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走吧。”

燕七收妥了路引,向着燕子恪挥手告别,他没有回应,只是骑在马上淡淡地看着,马车在官道上飞驰起来,送行的和上路的人渐离渐远,苍穹清寂,白云低垂,一群不知哪里飞来的野鸽儿振翅掠过枯冷的枝间,淡金色的阳光在眼前浮动着,令这天与地,显得如此寂寥。

第298章 旅途 开往春天的房车。

从东城门出来,先要沿着跃龙河往南行,行至窄处,有一条十数米宽的跨河大桥横跨东西两岸,由桥上过去,这才能够正式向东走,当朝在道路交通方面的建设十分地完善和精心,但凡“城”一级别的行政区域之间都有十分平坦通畅的官道相连,除了个别自然环境险要、以目前的人力和科技无法改造的地区,就譬如接近塞北的那一大片范围。

虽然距出正月还有十来天,可官道上早已是一片热闹,各行各业、各国各地的行旅来往穿流,开始为着新一年的生计而奔忙。

燕七三人的房车除了较为宽大之外,从外表上看来并没有很引人注意,毕竟这是一个格外开放外向的时代,民众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度非同一般,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都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常年出门在外的行旅们更是见多识广,一路上又只顾奔着自己的目标前行,哪里在意别人怎么作妖。

三人的房车在平坦宽阔的官道上开得又稳又快,房车内部也是一派安逸,燕九少爷早便脱了鞋子,腿儿一蜷偎上榻去,背后靠着引枕,身上搭着毯子,手里捧上一本书,晒着穿透玻璃窗洒下来的初春的阳光,懒洋洋地边喝茶边看。

用来盛茶的杯子就是崔晞做的保温杯,车上还带了暖壶,壶底装了大块的吸铁石,就放在专门放壶的那块地板上,那块地板是铁皮面的,有效地防止马车颠簸时将壶晃倒。

崔晞和燕七坐在另外一边的榻上,两人也脱了鞋,盘膝对坐,榻上置着表面有凹槽和用来把保温杯卡住的圆洞的小几,凹槽内嵌着装有各色干果的果盒,两个人就这么着吃吃喝喝聊聊,一起偏着头透过玻璃车窗欣赏车外的风景。

车外是一望无际的大片的农田,没有高楼阻隔,没有工厂污染,只有无穷无尽的正在酥融的土地,和与之相接在地平线处的辽远蓝天。白云飞鸟,日光流金,初春的天与地无比空灵,这使得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鲜明干净,时而安静得听的见萌芽破土,时而热闹得仿佛一切生命都在舞臂欢呼,料峭春风一阵一阵地迎面而来,像是一格一格的电影胶片,把这条自在悠长的旅程渲染得清凛又明媚。

时近中午,五枝将车停在了路边一片沙石空地上,这个地方离京已经很远,然而距下一座城也有很长一段距离,午饭只能自己解决。

燕七和五枝齐动手,把炉子从车厢内搬下来,又从车底暗格中取了柴禾放进炉膛烧,五枝拉风箱,燕七架锅烧水,崔晞在旁边观看,燕九少爷在车上等投喂。

水烧开,燕七拿了只圆盒子出来,揭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十个被冻得结结实实的未煮过的饺子,这饺子是昨晚坐夏居小厨房包好的,专为了给燕七姐弟俩路上带,也只够吃上一顿的,包得太多放得久了也不新鲜。

燕七将饺子下锅,就在这荒郊野地里煮起午饭来,香味儿伴着滚滚的热气飘散在旷野里,蒸氲得脚下冷硬的砂石都似乎鲜软了几分。

饺子出锅,端进车去,小碟子里倒上醋,一人还有一碗热饺子汤。燕七叫五枝一起进车来吃,五枝却不肯,只在驾驶座上坐了,捧着一大碗饺子吃得热火朝天。

饱饱地吃过,饺子汤下肚几乎要喝出汗来,燕七下车收拾锅碗勺筷,五枝把炉子搬回车上,重新打马上路,却是不急着向前赶,只让马和骡子不紧不慢地走着,三个小主子坐着消食,透窗的阳光暖暖地晒着,渐渐地眼饧骨软起来,燕七爬上柜去,在自个儿的铺位躺下来,毛茸茸的毯子一裹,闭眼就进了梦乡。

燕九少爷和崔晞各居一榻,也或躺或卧地先后睡着了,五枝在驾驶座上裹着燕九少爷赏的厚厚的毡毯,怀里抱着燕七给的热热的汤婆子,眼皮儿也开始往下耷拉,嘴里还残留着香喷喷的牛肉大葱饺子馅儿的味道,于是时不时陷入的小梦里就不停地数着从身边过去的憨态可掬的牛,一头过去了,两头过去了,三头过去了……

燕七让尿憋醒的时候已经大约下午三点多钟的光景了,偏头往下一瞅,见崔晞正坐在榻上揉眼睛,也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朦胧样子,另一边的燕小九还在睡,只有在熟睡时这货才真正地像是个孩子,一脸的天真无邪。

燕七从上头下来,趿上毛拖鞋——这是让府里针线房做的,专用来在房车里穿,盘腿儿上炕什么的都很方便,崔晞和燕小九也都有。

从暗格里取出个很小巧的带盖儿的脸盆,倒了些水进去放在炉子上烧,然后开了车门示意五枝停车,换上在车外穿用的棉布鞋,下得车去走至车侧,位于底部的地方也有抽拉式收纳暗格,将暗格拉出来,里面放着用油布和支架做成的围障,另还有一把小铲儿。

燕七扛了围障拿上小铲儿,走到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把围障支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个移动厕所一般,进得厕所,拿小铲儿在沙土上铲出个坑来,然后蹲在上面如此这般,完毕后再把沙土填回去,怼平,围障一收,潇洒回往房车,做到不动声色。

男士们小解就简单多了,走得远点儿背身一站,只要燕七不偷看,一切都可以很从容。

回到车上,小盆里的水也烧得温了,端下来放到对面的梳洗架子上,将三块毛巾泡进去,再拎出来拧去水,递一块给崔晞,塞一块到熟睡中的燕小九手里,剩下一块自己摊平了糊在脸上,擦去困意,每一个毛孔里都浸润着热喷喷的水气,把毛巾晾回架子上,再在脸上涂一层香气淡雅的面脂,整个人就都精神起来。

燕九少爷梦里抓了一手热年糕,眉头一皱就给恶心醒了,睁眼看看手,才发现是他亲生的那位又在犯二,翻身坐起来,猫洗脸似的拿着毛巾慢慢擦,直到这巾子都有些凉了才随手丢给弟奴,起身伸了个懒腰,到门口换鞋,然后下车方便。

马车再次启程时不再慢条斯理,而是放蹄疾奔,燕七倒掉各人杯子里的残茶,用暖壶里的水重新泡了新茶,并且翻出一个备用的保温杯来,泡了同样的茶,递出去给了五枝。

窗外的景色渐渐有了变化,开始出现星散的农户院和寥落的白杨树,隔着大片的田地,远远地夹在天与地之间,看上去无比地安谧恬然。

“这样看着那些庄户,有时候会觉得很神奇,”燕七支着下巴,目光落在天际,“忍不住会想象那里面的人此刻正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是在发愁还是在欢喜,有着怎样的人生故事,偶尔还会生出想要融入他们的生活的欲望,去体会一种不同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