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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锦绣华年(439)+番外

才三个月大的小十一躺枪躺得好冤。

“过来,”燕子忱一兜燕七后脑勺,带着走到兵器架子前,“挑一个。”

“真来啊?那我挑这个吧。”燕七指着架子上搭的她爹的外袍。

燕子忱把外袍扯下来随便往身上一披,伸手取过架子旁边架的一张八十斤重弓并一袋箭囊丢给燕七:“让你老子见识见识你的箭法。”

萧宸从营帐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袅袅的炊烟飘散在营盘上空,让这清晨冷硬的戈壁增添了一丝柔软的气息。放眼远望,见燕家父女俩坐在高高的沙岩上,一人手里端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另一手拿着窝头,迎着朝阳边吃边聊。

抬了抬脚,又收回来,四下看了看,亦无处可去,在原地默默立了片刻,转头回了身后的营帐。

营帐里姓元的小子还在睡,从昨天到现在,中间除了起来吃了顿饭、让人架着去了趟茅厕之外就是这么一直睡,萧宸有点儿羡慕他,能吃能睡是一种福气,没心没肺也是一种天赋。

结果这位也没能再睡多久,要往风屠城外大营运送伤号的人来了,抬着他往外走,才刚装车这位就惊醒过来,怒喝着不肯走,缠着一身绷带从车上跳下来,四五个人硬是没能把他摁住,不得不报去骁骑营,让统领骁骑营的蒋参将拿主意。

别人不知道元昶的身份,蒋参将可是门儿清的,皇帝的小舅子,当初一进营他就想给人安个把总当当来着,结果人还不当,非要从最底层的大头兵做起,且还是做那最危险、战死率最高的先锋兵,蒋参将心里头别提多苦逼了,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这几个月是天天提心吊胆着害怕这位皇亲国戚的小命儿断送在他的手里,这一次这位伤成这样儿,蒋参将苦胆都快吓出来了,原是要接他回骁骑营的帐区着人好生伺候的,这位却不知想着什么了,死活不肯走,非赖在燕家军的营帐里,这会子听见人报说他不肯回大营,自是不敢勉强,又让人把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小国舅给抬回了燕家军的营帐。

燕七正在外面跟她爹说话:“出来几天了,得往家送个信儿,好让娘和小九放心,爹有没有能往城里送信儿的人?”

他们这些兵往回走也只能是回风屠城外的驻军大营,想要进城必须得有主管将领的令牌,还需要城中政府和军事部门的批准方可,这是防止有逃兵畏战的手段,轻易是进不了城的,不过到了燕子忱这儿似乎也不是什么难题,听了闺女这话立时转头冲着那厢叫人:“绿耳!过来!”

绿耳是燕子忱的长随之一,一直随军跟在燕子忱的左右,这名字取自于古骏马名,另还有一个叫纤离的也是如此。绿耳连忙跑过来至面前行礼,听他主子吩咐道:“你跟着送伤员的队伍回去,夜里摸进城回家给太太捎个口信儿。”

“我还是亲手写封信吧,”燕七道,托人转达的消息远比不过亲笔书信更能让亲人放心,“爹你也写几句吧,好叫娘枕着信纸儿睡得踏实。”

结果燕子忱就在燕七的信后添了仨字儿:我没事。

这位果然是有写信障碍症啊……燕七把信叠好了交给绿耳,顺便告知了新地址,燕子忱在旁边听见不由问她:“怎么还搬家了?谁的主意?”

“家里人多,住着显挤,一家子都在上房里睡怪不方便的,万一哪天我和娘母女夜话睡一张床上,半夜再有人来掀帐子,那多扫兴啊。”燕七避重就轻地道,这个当口可不能把她爹弄炸了,几日后可是要准备收拾那达力的。

她爹被蒙进鼓里,哈哈笑着伸手在她脸蛋子上捏了一把:“真若赶上这样,老子直接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你看,我就知道我不是亲生的。”燕七摊手。

非亲生的爹笑着抬腿轻轻撩在她屁股上给她撩飞了出去。

闹轰轰地送走了伤兵们,燕七这才得了安静,让她爹给圈出个阴凉又避人的地儿,带着制弓箭的工具和材料,叫上萧宸,两人就地而坐,开始加工击杀那达力的大杀器。

战火暂休的日子,三军的主要日常就是修生养息,有伤的养伤,没伤的养精神,刮刮胡子剪剪指甲,晒晒太阳抠抠脚,这个时候也不宜操练,才刚打完硬仗,大家都还没有缓过来呢。只不过虽然没有什么任务安排,众兵在营盘内也不得乱走乱串,想要出帐篷必须得给小队长打报告,营帐之间到处都有巡逻兵,营盘之外也有岗哨时刻监视着四周的动静。

燕子忱亲自带队在营盘间巡视了一圈之后就跑到他闺女的地盘儿上围观大杀器的制作,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制作武器的工具、材料和人才,否则书院里设手工课是干什么用的?更何况燕子忱就是靠武器发明在年少时成的名,他的军队里能少得了这些?

所以燕七需要的东西在燕家军的营盘里全都能找得到,各种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材料摆了一地,这里头竟然还有针线,直让燕子忱怀疑他家闺女是跑到这儿来做女红的。

燕七的这双手,刺绣女红也许一般,琴棋书画或者不擅,更不比上崔晞的鬼斧神工,但弓箭是她的两世挚爱,她前世的养父山神更是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在弓与箭的研究与使用之上,耳闻目染,口手相传,她制弓造箭的技术,在今世上大概除了涂弥,或者可能还有她爹之外,大概不会有人能比她更强一些了。

手中利刃翻飞,精心地雕琢着适用于飞弓的轻箭,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完美,任何可能产生影响的因素都要计算在内。

燕子忱抱胸立在旁边细看,结果见他家闺女不但自己制作,人还有空教徒弟呢,不住地给旁边那个闷小子做讲解和示范,嘴里还不断地往外冒一些从未听过的词汇,什么“动能”、“势能”、“拉力曲线”,边说还边在地上画图,讲解怎样的弓才能把尽量多的力作用到箭上,闷小子就问她射得最远的弓是什么弓,能射多远,他闺女说是什么一种“复合反曲滑轮弓”,最远射距是一千一百多步。

一千一百多步,一千六百米还要多。闷小子彻底闷住了,燕子忱在旁边听得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他闺女还在那儿嘚啵呢:“可惜现在技术条件有限,以这些制弓和箭的材料至多只能达到七百步了,凑合着使吧。”

姓陈的们:“……”凑……凑合着……使……

到真正开始制作时,燕子忱看得更仔细了,时不时还要问一问,比如“弓梢为什么要装轮子?”、“这个筒是干什么的?”、“这奇形怪状的东西有什么用?”

燕七当然要让她爹满意了,一一告诉他:“装轮子能够提供最平直的箭道、最高的准确度和速度,而且可以省力和提供最大的能量;这个筒是望远镜,可以看到人眼达不到的远度,我把它装在弓上,方便瞄准远程目标;这个奇怪的东西是机械撒放器,当滑轮弓轴距较小,不能用手指放箭的时候,就要依靠这个东西,而且这东西还能消除人为的误差,提高箭的落点的密集度。”

燕子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师父是不世之才,早逝可惜。”

“谁说不是呢。”燕七道。萧宸注意到她握弓的手不易察觉地用了用力。

这是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的情绪有所波动,尽管很微小。

燕子忱一屁股坐下来,看着他闺女改弓制箭,然后发现她做的箭并不是每一支都一模一样,这些箭有轻有重,有粗有细,且箭头和箭尾也都各具形状,一一拿起来过了过手,仔细看过,不由笑了:“聪明,随我!”

“开什么玩笑,”燕七低着头边制箭边道,“我哪点不随你啊。”

萧宸看了眼聪明得要上天的父女俩,然后也仔细地打量起燕七做的这些箭来。有轻有重,有粗有细,如果都用同一张弓来射的话,那么必定有的速度慢、力量轻、射程远,有的速度快、力量大、射程近……原来如此!

射出一连串的追尾箭,这一手萧宸可是亲眼见燕七使出过,眼下她做出这些性状不同的箭来,想必也是想利用追尾技术来加强远程箭的力量,好让那支最关键的、用以要那达力命的箭飞得更快更远力量更大——可是,射程这么远,追尾的话,对方向、力度和准星的要求会更苛刻吧!她……她的技术当真能做到这些?

“真正要夺取那达力狗命的箭是这一支,”他听见燕七的父亲这样说道,手里拿着那支最轻的箭,“但若只用它射眼睛的话,至多致瞎,还没法子要命,射喉咙就更差了点儿,虽然蛮子的甲衣没有围领,但只要有件衣服的领儿挡在喉前,这支轻箭怕就射不进去。”

“没有围领那再好不过,毕竟首要目标是可以一击致命的咽喉,其次才是眼睛,”燕七道,“现在做出的所有的箭都只是个大致的样本,为的是看看外形是否能满足要求,细节之处要更复杂一些,这支轻箭也一样,真正实用的成品的话,我请了尊大神帮我做,要等绿耳回来才能拿到手。”

“大神?”燕子忱大概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是谁?”

“大理寺卿崔大人的四嫡孙,叫崔晞,和我们一起从京里来的,目前在咱家做客暂住。”燕七道,“我在交给绿耳的信里给他写了制箭的要求,现在就等他的成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