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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娘子(36)

圆月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未做回应。

关成彦似乎也不期待圆月的回答,好似自语似的道:“穿越了年代,变换了环境,那种困惑与孤独我自己曾经经历过,坦白说,即便是在我离开那个时代的最后一刻,那种对现实与未来的迷茫也未能淡去。现在想来,我也不敢说如果我这一世都要留在那儿,那种心情就有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尽散……”

见圆月停了动作,关成彦没再说下去,抬手帮圆月把一缕散落在她额的青丝拨到耳后,手指划过脸颊,在哪儿留恋了一会儿,才要收回来,便被圆月握住了。

圆月转过身一歪,靠在了关成彦的腿上。

“对不起。”关成彦道。

圆月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关成彦道:“你今后不必再辛苦的装模作样了,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不用再瞻前顾后了,你可以做回你自己。”

“还记得我们初遇的那段时间吗?”圆月悠悠开了口,并不应关成彦的话,只道,“那时候我被赶出了部落,除了等死什么也做不了,后来我遇到了你,你带我回你的住处,还狩猎给我吃,保护我不被猛兽袭击,还在我的受难日的时候为我祈祷……你对我来说真的就如太阳神赐给的守护神一般了。”

提及往事,关成彦也有些出神,恍若隔世。

圆月继续道:“而我呢,就在家里分割猎物,晒制兽皮,烹煮食物,打扫洞穴,还帮你编草鞋,缝补衣服……我知道,这些事情即便没有我,你自己也都能做的,但是这些已经是尽我所能了。所以,即便我是因为你的庇护才能免于死亡,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低你一等,我可以凭我自己的本心选择给不给你生孩子。”

关成彦似有所悟,道:“你现在也不低我一等。”

圆月道:“别人觉得是。”

关成彦道:“你管别人想法做什么。”

圆月道:“我也觉得是。”

关成彦语滞。

圆月道:“这个时代活着太容易了,不用担心下一顿没得吃,不用担心寒暑,也不用担心不知何时成了猛兽的午餐,我一开始还觉得什么也不做安享吃喝很是不安,可慢慢的也习惯,喜欢上这种生活了,可不是吗,能舒服,谁愿意受苦呢。”

“昨日小妹跟我说了什么是‘纳妾’,我真的没有气你骗我,我知道你定是怕我多心,我只是不明白,那韩家小姐从未见过你,为什么就愿意给你做妾,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的女人都安心共守一个男人,一生只为他一人生孩子,却允许他有那么多的女人和与他人的孩子。”

“直到今天白日我听了韩家那些女人的许多话,我才明白了,她们不是因为爱韩侯爷爱得紧而甘心共守一夫,她们是喜欢韩侯爷给她们的这种清闲的生活,我看她们有手有脚,却终日里什么也不做,人安逸久了,就忘了其实她们不必依附于男人,不用放弃自己选择男人、选择生育的权利也能在这世上生存。”

“我不想像她们一样。”圆月喃喃道。

关成彦没有开口,只轻轻拍了拍圆月的肩膀,把手搭在她肩上,圆月也不再言语,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花草间的虫鸣。

“一半一半吧。”许久,关成彦忽地开口。

“嗯?”圆月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你说的,这些花长得好好的丢弃了也可惜,全都栽到墙角也忒挤了些。这花园,一半种花,一半种菜吧。”关成彦道,“再者,养花不一定就比种菜容易,你若真能把这些花草侍弄得好,咱家也省了一笔请花匠的开销了。”

圆月凝着关成彦,眯着眼露了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第三十六章

关成彦和圆月和好了,最开心的却是关小姐,因为她终于可以放心地去跟圆月打听她来的那个“世外桃源”了。初时还比较矜持收敛,只问一些吃穿用度的问题:“你们靠什么为生啊?”“你们住的地方什么样儿啊。”“你们有自己的语言吧。”

待聊的次数多了,见圆月每每答得坦诚,便也没了拘束。

“你们那儿真的是女人说了算吗?”

“算是吧,我们的族长都是女人。”

“你们靠狩猎为生,男人都应该很勇猛吧,为什么会以女子为尊?”

“女人能生孩子啊,我们的族长都是族里生孩子最多的女人。”

“只要生孩子够多就能当族长?”

“当然啦。”

“你们的民风也真是淳朴啊。”

“你们那儿的男人真的只许娶一个娘子吗?”

“嗯……如果订立盟誓的话,那就只能一生只有彼此。”

“如果不订立盟誓呢?”

“那就没关系了啊,男人和女人可以随意结合,只要尽可能多的生孩子就行了。”

“你们的民风……也真是彪悍啊……”

关成彦想要暗示一下圆月哪些能说,哪些不该说,可又怕他说得多了,又让她不安拘束,况且他发现弟弟妹妹对圆月的“秘密”知道得越多,似乎对他们越有好处。一来,圆月对他妹妹的坦诚迅速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使得二人越来越热络亲密,另一则,自从弟弟妹妹知道了圆月的秘密,便自觉的有了保守秘密的觉悟,有几次圆月在他母亲面前险些露出马脚,未等他开口,弟弟妹妹就三言两语地含混过去了。如此一来,关成彦倒有些后悔没有早些把弟弟妹妹拉进他们的同盟。

关小姐和圆月的感情越来越好,又对圆月来的那个“女尊男卑无所拘束的世外桃源”充满了好奇甚至向往,本想劝母亲多待些日子,怎奈关二少爷也是有差事的人,告假了这些日子,也是该回程的时候了。关成彦直应了母亲和妹妹过年的时候定会回京探亲,方令二人得以安心启程回京。

另一边,韩侯爷一家因之前一路车马劳顿,女眷又多,本打算在程川府多住些日子权做休整,但因关成彦婉拒了纳妾之意,又有圆月在韩家女眷面前说了那番话,使得韩家上下均觉落了脸面,便也少了久留之意,及后来又闹了些笑话,是以没住几日,便急匆匆地收拾行囊启程了。

原来却是那韩小姐自觉受了圆月的羞辱,心下愤懑委屈。她自己并未见过关成彦,本也不喜欢行伍之人,只觉粗莽得很,只嫡母和嫂嫂们对关成彦夸赞有加,说他军中新贵,前程似锦,嫁与他做妾,定是一世富贵无忧,她方有些心动。却没想竟受了人家正妻的“当面羞辱”,她自觉少不得要受那几个嫂嫂的暗中嘲笑,心中抑郁,竟一时生了寻短见之心,却巧得被人救下,救她之人正是借宅子给韩家人落脚的邵姓官员。

韩小姐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待回过神自己也觉后怕,再看救自己的这位官员俊朗不凡,一表人才,羞愧感激的同时竟萌生出些爱慕之心。虽说这邵姓官员也是有妻儿之人,然经此一事,韩小姐想着以侯府如今的气运,她嫁进关家做妾不成,往后回了祖籍少不得也是给人做妾的命,到时必是差了百倍的人家,若那样,倒不如现在把握时机,嫁在这里做妾,好歹这邵姓官员也是前科探花出身,将来的仕途未必比关成彦差上多少,嫁他做妾如何也比跟着回祖籍好些。

韩小姐有了这心思,只怕自家与关府闹了不愉快,在此处待不了多少时日,便抓紧一切机会与那邵姓官员暗示心意。韩小姐见过那官员的发妻,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女子,姿色未见如何出众,想着那官员乍见了自己这侯府千金对他倾心,必然心动。然那官员与发妻恩爱有加,对韩小姐的几番暗示都佯做不知,韩小姐却不疑有他,只觉对方未明自己的心意,只怕错过时机,表白愈发殷勤起来。只她如此,未换得对方郎情妾意,却是连夜收拾东西与韩容煜告辞,说是岳母生了重病,要带了妻儿回乡照看,又说这宅子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自己已与上峰告了长假,三五日不会回来了,次日,便带着妻儿匆匆走了。

韩家众人均知韩小姐对人家起了心,本也想着若顺水推舟能嫁在这儿倒也是好事,没想竟是连人家吓得家都不要的避走了。原就在关府那儿受了羞辱,如今竟又在这儿落了脸,闲话传得快,只说韩侯爷急着把妹妹嫁出去,只先后送了两家做妾人家都不要。被人当了笑谈,韩家人哪儿还在程川待得住,紧忙收拾离去了。

闲话少叙,只说圆月自来了这个时代便一直被关成彦“藏”在家中,除了有个黑丫儿能跟她做伴解闷儿,也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她原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后来与关小姐聊得投缘,人家这会儿走了,倒让她生出些孤寂来。好在有了个园子供她侍弄,也分散了她大部分精力。

只关成彦到底也是怕圆月的寂寞,才一进冬月便开始打点回京过年之事,未进腊月便启程了。一路轻车简从,很快便回了京城。

京城比程川府自然繁荣得多,况圆月原在程川府就是极少出门,哪儿就见过京城这番热闹,坐在马车里把帘子掀了个小缝儿瞪着眼睛往外望,看哪儿都是新奇的,这嘴就没合上过。

关成彦见圆月这模样,想她这一两年在家里也是憋得久了,想着她如今已大约适应了这时代的生活,待回家中休整些日子,便带了她四处转转,到时候再带着妹妹陪着与她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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