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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颜公主(116)

林景皓在旁望着初兰,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叹道:“你理政这两年,也算历了些事儿,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朝堂之上,不进则退,你退一步,人家就逼上你十步!到时候把你逼到悬崖边上,你退无可退之时还能怎样?你无心去挣,别人会来与你挣。你单看前次冯锦玉那个案子,好端端的尚辰就把你拉下了水,还没让你看清吗?”

“不错,承容是比尚辰宽厚大度得多,有容人容事之量,对你或也深怀姐妹之情。可如今眼前摆着的可是皇位!是天下!越是有大胸襟,大气魄之人,在这个当口,越不会手软!“一将功成万古枯”、“宁杀错,不放过”的道理,我想承容她比谁都清楚。尚辰若要害你,你或可还有翻身之地,可若承容这样的人起了压你之心,只怕你当真就是一沉到底了。”

初兰被他说得心里乱得很,想驳他说“你这是危言耸听”,可又觉他说得有理,她无心与人去挣,但也绝不允人家欺负到她头上来。不管她愿不愿意,如今已经算是卷进这朝堂斗争中来,她若是倒了,可不是她一人的事儿,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得跟着赔进去,她不敢拿这些去做赌注,赌一个“骨肉亲情,姐妹情深”。

初兰心中生出些悲凉,也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便就对这“亲情”二字这般没有信心了,又想年幼之时,姐妹们之间虽有吵闹争执,甚或动起手来,但心里都还当对方是家人、是姐妹。可现在呢,竟一个个都当对方是你死我活的对手了。她原还恼恨昭辰的无情,如今自己也生了猜忌制约之心,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昭辰呢。

林景皓见初兰的神色,便是猜出了她心中的哀凉,声音也是转柔,道:“如今你的实力到底不能与承容相争,倒不若放尚辰一马。有她这股势力在,承容也就不敢轻举妄动。过上两年,等你势力起来了,到时候要进要退,全凭你自己把握,好过提心吊胆的将命运放在别人手里,任人摆布。”

林景皓这些话句句在理,已是入了初兰心里,她虽是不愿被他教训,可这会儿心里也是乱糟糟,只像个小孩子似的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林景皓久不见初兰对自己露出这般顺从温柔的神情,心中一荡,好像二人又回到从前一般,不由得抚上她的脸颊,凝着她,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初兰也不躲不闪,心中虽亦有些动情,可却还有另一样让她在意的事情,只抬头望着林景皓,开口问道:“你呢?就这么跟着昭辰了?是她又许了你什么?还是这全是刘子安的主意?是刘子安已经跟昭辰走到一起了?又或是早就是一伙儿的?他又是打的什么主意?想要扶昭辰上位?做他的傀儡皇帝?昭辰可也没那么蠢,母皇也没那么蠢!你就准备跟着刘子安一条道走到黑了是不是!?”

初兰这话说得极为平静,然林景皓听来,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他望着初兰,只觉那目光要将他穿透了一般。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竟是有点儿心虚,有那么一瞬,想要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告诉她,可怔了片刻,还是垂了眸子。

初兰眸色一沉,道:“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早料到他什么也不会说,她以为自己麻木了,可终究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

初兰转过身,眼里噙着泪花,声音有些颤抖道:“你就跟着他吧!以后栽在母皇手里,沦为阶下囚,别指望我带着儿子去看你!”

你这个混蛋!

初兰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林景皓怔在原地,心中五味俱全,微笑着落下泪来。

第一百一十章

自那日见了林景皓回来,初兰便就一个人待在书房里想了很久。以前她总想着如何保全自己,如何在错综复杂的朝堂斗争之中全身而退,可林景皓的一句话,却是敲醒了她——“朝堂之上,不进则退”。

果真就是这个道理。她恨昭辰,恨不得她立时遭了报应,永远翻不了身才好,可若逞一时之勇终究是后患无穷。林景皓说的对,如今她紧要的不是要去对付昭辰,而是发展自己的势力,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便是将来要退,也有与人谈判的筹码。

可这事却不似算计个人那么简单的。先说雅容,她能看见并扣了王宝珠那折子,说明她的手已经伸到内阁里去了,她本就牢牢的掌着军权,如今内阁也被她笼络了,势力非同小可。再说昭辰,林景皓几乎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刘子安如今站在昭辰那边了,不管他安的什么心思,昭辰可谓是如虎添翼,怕不比雅容差到哪儿去。刘子安虽不在朝堂,但实力还在,尤其是内阁中定也有他的耳目,否则林景皓又是从何得知雅容扣了那折子的事儿?

初兰深知与内阁大臣拉好关系的重要,可她与当今内阁的三位大臣均无甚交情,又被雅容和昭辰抢占了先机,她再想要拉拢,却是不能的了。刘子安走后,内阁依次递补,如今内阁四辅的位子倒还是空着,只是,怕也不是她能惦记的。

这一年来,初兰冷眼看着,也看出了些门道,只道这位子怕早晚是林景皓的。刘子安插手内阁不过仗着余威,若要保稳,自要推上一个自己得力的心腹,只是林景皓还不满三十,到底资历太浅,这才升了尚书一年,必不能这么快再上位。可这位子刘子安盯上了,林景皓坐不上,旁人怕也休想坐稳。她没必要非推上一个自己的近臣去招惹刘子安的排挤。

况且……林景皓坐上这位子,对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有了这个想法,初兰心中不觉一沉,她恨他为了权势抛情弃爱的离她而去,可如今怕却是要靠他的这点儿权势为自己争些好处。

利用林景皓抛弃她而得到的权力去为自己挣点什么,挣什么?还不是挣权势!这让初兰不能接受,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出卖爱情一样,用爱人换来的权势,她不想要。

初兰甩甩头,将脑中乱糟糟的东西甩走,定了决心,绝不依靠林景皓,心中暗道:不拉拢内阁,未必没有别的出路。

吏部,她掌着吏部,一直以来从未给自己捞过什么好处,如今她稍稍利用一下,也不算徇私的吧。

初兰定了主意,便暗中观察,选定了几个人选之后,就开始不露声色的提拔。为怕引人怀疑,她特意将几个不甚紧要但是油水很足的肥缺安排给了雅容和昭辰的亲随。同时,也未敢提升一些与自己走的过近的大臣或是外戚。总之本着两点:一是要有真才实学的,这样的人提拔了,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况且没什么本事的人,便是有朝一日掌了大权,于她也没什么帮助。二来,这提拔的人要么是与她相近的大臣,要么就是与雅容和尚辰有嫌隙的。虽未必现在与她走得多进,但只要与她二人有嫌隙,早晚她都有办法拉拢过来。

而她安排提拔的这些位子,最让她在意便是翰林院编修。这看似不怎么高的官位,却是直达圣听,草拟奏折之类,最先能得皇帝的意思。她无法左右内阁,在翰林院这里下手也未尝不是一个弥补。

是以,一个月之后,当默默无闻的侍读编修沈无涯,在一年一度的官员考量之后受到提拔之时,只当自己的兢兢业业得了回报,报了有望,却不知自己的青云路早被人一步步的规划好,更不知自己已在不察之间,悄然入了这场皇储争权的棋局之中。

再过一个月,亲王寿辰,昭辰回京尽孝拜寿,不出所料,亲王以思女为名,留昭辰在宫中住了小半个月,后又在皇帝面前讨情,皇帝顺水推舟,就势召昭辰回京,重掌户部。昭辰自是欢天喜地,意气风发。初兰心中虽是委屈不甘,但如今到底是有了长远打算,也便只藏了心中的愤恨,与昭辰欢笑如故。不知是得了刘子安的筹划,还是昭辰经起落而生了些忌惮,终也是收了些锋芒,也没有如何去招惹初兰。

朝堂斗争,皇嗣较量,暗中或是风起云涌,表面上却仍是一派和乐。转眼,又到了每年秋猎时节,由雅容提议牵头,除了年龄尚幼的六公主外,其余五位公主共往东郊围场狩猎,小住两日亦算是增进一下姐妹之间的感情,同行的还有顾卿婵夫妇。

因是休闲玩乐,故而除了尚未大婚的五公主降雪,其余几人均是携夫同往。初兰、满月和顾卿婵均未纳侧,只有驸马相陪,而雅容和昭辰除了原配驸马,又各带了侧驸,甚是公子,故而浩浩汤汤一队人马好不热闹。

东郊围场专供皇家狩猎,方圆几十里山丘草场,密林湖泊,麋鹿遍野、波光涟漪,围场的东南角是休憩之地,虽是皇家之地,却并不奢华,到更似是山野民宅,每一个小院之间都离得较远,或隔密林,或隔小丘,各不相扰。众人到了围场已过午时,一日劳顿也无游猎之心,各自休整。

次日,用罢早饭,众人换了衣裳,在入林处的休憩之地秋水苑相聚。

雅容说姐妹们难得相聚,不若就来个狩猎比赛,既然都带了家眷,那就以午时为准,看哪府收获的猎物最多。

满月笑道:“姐姐这不是欺负人嘛?你与二姐都有夫有侧,一大家子好几口,我们几个如何与你们比?”

雅容笑道:“是了,倒是我疏忽了,我只想了人多,比起来热闹。要不这样,只比夫妻二人的,五妹嘛,尚未大婚,她每得一份均按两份来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