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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颜公主(218)

屋中与墨海燕说话的是个男人,两人言语都很激动,李昌就着话音也听得七七八八。原来这男人便是这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这次来却是来求墨海燕母子与他团聚离开的。只墨海燕却似是执意与那男子一刀两断,并口出威胁,说什么要那男子回去天启,永世不得踏入大颜境内,否则便要亲手杀了他之类的话。李昌也不是个糊涂的,听了这个便就明白了个大概,只惊讶让墨海燕未婚生子的原竟是个天启男人,怪不得她不敢与人明说,要假托他的名义生了这孩子。

李昌越想越怕,这时候屋内两人又起了争执。那男人见说不动墨海燕,便就要带了孩子走。墨海燕哪里肯从,两人便就争斗起来。墨海燕虽是武功高强,然才出了满月,身子正虚,没几下便被抢走了婴儿。李昌虽是怕死,却也是不容多想地冲出去相护,然他手无缚鸡之力,只一掌便被那男人打得吐血。男人放话给墨海燕,只说她若在乎儿子,便去天启找他要人,说完便就抱了孩子扬长而去。

男人走后,墨海燕瘫坐在床上,整个人失了魂魄似地吓人。李昌挣扎着爬起来,跑去后院抱了另一个孩子到墨海燕面前,见了怀中婴儿她似是才回了人间。静坐了片刻,便让李昌赶紧收拾行李,二人连夜启程,回了墨氏故乡。

返乡之后,墨海燕只对家人声称诞下一子,众人自然不疑。或因受了打击,又因难产失血,长途跋涉,没多久墨海燕便香消玉殒。李昌因念及前事,只怕那男人再找上门来,又想那男人原为天启人,墨海燕的身份,只恐又有什么更深的牵连,只在墨家待了一年不到,便就以欲要改嫁之由离开墨家。墨家人虽然不齿,却也没怎么为难他,只警告他若要离开便永世不得再见自己的亲骨肉,从此与墨家没有半点儿关系,再不是墨云的父亲。李昌正是求之不得,匆匆远走他乡了。从此之后他隐姓埋名,直到被德郡王派去的人找到,才终是吐露了这藏在他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

初兰听完德郡王的话,整个人愣住了。是惊于墨云这曲折离奇的身世,更多的,却是为那个素未谋面,早已魂归西天的墨海燕而慨叹唏嘘。虽然这会她只跟听故事似地知道了这段往事,却深觉自己能够理解墨海燕的心情。她必是很爱那个男人,才愿为他冒死生了孩子;而那个男人必然也是爱她的,否则不会寻去僻静的山村求她一家团聚,更不会抢了孩子逼她去找他,只可惜天意弄人……

初兰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目光迷离,神色凄然地喃喃问道:“那后来呢?那男人又回来过吗?可知道墨海燕已经故去的消息了吗?”

德聚王瞪了眼,气道:“我说了这么多,可是给你讲故事呢?!你怎么只问人家后来,却不想想自己的后来?!”

初兰这才一下子惊醒。

德郡王道:“虽在凌天那里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但是如今既然知道墨云有个双胞兄弟,那几可断定必是凌天无疑了。只你想想,他可是被他那个父亲带走回天启了!他那父亲是什么人李昌虽说不楚,但细一想墨海燕的态度,便知必是有说不得的身份,未必不是个奸细什么的。”

“如此算来,事情再明白不过了。当日墨云坠崖,外人只当他死了。凌天便是借此机会趁虚而入,大抵是天启派来做内应的。否则他好端端的不在天启带着,跑这儿来做什么?头些日子墨云神奇般的活着回来,必也是被他先知道了风声,便想把他杀死,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又或是坏了他们什么阴谋……”

“如今咱们正与天启交战,若是这时候天启的奸细想要搞什么阴谋诡计,那可是事大了。这若是从咱们府中出了事可怎么得了!说轻了只说咱们识人不明,竟把个奸细封了公子;若说重了,只说是个‘暗通敌国’也是可能的,你知这朝中上下哪个是怀着歹心的?”

“我知你的心思,也不指望你对他如何痛下杀手,只依着为父的意思,早些把他打发了完事。纵是出了什么岔子,也别与你有牵扯。还有那墨云也是留不得,虽说他未必知情,但和凌天毕竟是双胞兄弟。万一凌天真是天启内应做下了什么事,将来事发,早晚牵扯到墨家身上。”

德郡王越说越觉得可怕,忧心忡忡地道:“只是也不知这凌天背地里都做了怎样的勾当了,倘真一日事发,纵算咱们打发了他,怕也是脱不了干系了……这该如何是好……我看他这些日子不安生的总往外跑,必是有事了……不若一会儿先把他拿了再说……一番审问不怕问不出个所以来。倒时候查出他们的阴谋,也算你将功赎罪了!他日你母皇回来,只把凌天拿了交给你母皇定夺,你也少些罪过……”

初兰听着德郡王这一番分析一致默不作声,这会儿听说要拿了凌天问罪,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冲口断喝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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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郡王见初兰竟在自己面前露了决绝之色,气得喝道:“怎么不行!你为个男人连前途性命都不要了?就算你自己不要性命,咱们这一大家子的性命你都不顾了是不是!卿尧的性命,衡儿的性命,为父的性命,还有这公主府上上下下几十口子的性命,你全要为那个奸细陪进去是不是!”

初兰见父王动了怒,又愧又急又怕,直道:“女儿何时说过这话?如何就不顾父王,不顾咱们这一大家子了?!正因为女儿这心里满满的全是装了咱们这一大家子,才是说了这话,凌天他也是自家人啊!”

德郡王气道:“他算什么自家人?他是天启人!”

初兰脱口道:“卿尧也是天启人啊,他就……”

“住口!”德郡王喝断初兰的话,怒道,“你怎么敢说这话!为了那奸细你连自己的驸马都不顾了?拿他与卿尧相比?你要做什么?把卿尧说成同他一样的奸细你就满意了?拉着卿尧同他一起陪葬你就开心了?你这哪里是重情重义!分明是绝情绝意!”

初兰委屈地急道:“我,我哪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就不顾卿尧?若是卿尧有事,我自然站在他前头为他正风挡雨,纵是豁出性命去也在所不惜。”

德郡王听初兰又说了愿为男人豁出性命的话,更是恼怒,真狠不得一巴掌把这女儿打醒,却又下这个手,只一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气得说不出话。

初兰素畏父亲,平日莫说德郡王气到发抖,便是只稍稍高了些声调她便就吓得不敢开口了,只这会儿她却是一心想着凌天,只怕父王真要下令拿了凌天问罪,便壮了胆子道:“这事情还没弄清楚,或许并非您想的那样……凌天进府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何尝出过岔子?纵他果真是墨云那个被带去天启的同胞兄弟,也不一定就必是个奸细啊?或许只是天启一个普通百姓……”

德郡王叹道:“你是真糊涂呢,还是自欺欺人?他若只是普通百姓,不安生待在天启,千里迢迢的来咱们大颜做什么!他若真是普通百姓,又如何有那一身了得的功夫!他若是普通百姓,又何必苦心编了谎言来掩饰身份!这桩桩件件只连为父都看得出,你已立事多年,怎能假装看不到!”

初兰无言以对,只觉自己被逼得无路可退。

凌天与墨云的所谓‘误会’,他对公子身份的顾虑,这段日子他的行踪诡秘,暗查谷乔之举的泄露,行刺洛飞的黑衣人,还有适才父王所讲的墨海燕的故事……所有的事儿全都穿在了一起,不停地在她脑子里打转,逼得她再不能无视,再不能假装什么也没看到……这个时候,似是只连凌天往日的每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每一个细小的做错,每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都被无形地放大了无数倍,被许多细小的线牵着,扯在了一起……

初兰默默地立在原地,眸中渐渐噙满了泪水,她觉得心口很疼,并不是为了凌天可能的身份,虽然他仍旧怀疑凌天会是天启内应,可即便是了,她依旧坚信凌天对他的感情是真挚的,她坚信凌天不会害他。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之后汹涌而来的浪头。若这一切是真的,她该怎么救他呢?该怎么拯救两人之间的这段感情?

德郡王看出初兰的痛苦,心里也十一万个不忍,想了一会儿,拉了初兰的手,慈爱温柔地哄劝道:“父王知道你心里的苦,他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对他必定有很深厚的感情……你是个实心的孩子,让你害他却是比让他害你还要伤你几分……父王知道……父王也不再逼你了,也不让你拿了他问罪,咱们只把话与他挑明。他若对你果真存有情意,哪怕是怀着知恩图报之心,便该理解你的痛苦难处,自己收手离开,再不要出现在大颜境内……这样也算是你对他仁至义尽,他对你也称得上情深意重了……将来若有一日,皇上臣服天启,一统天下,你们或还有相聚的一日,如此可不是最好的办法了吗……”

初兰凄凄地道:“兰儿知道父王用心良苦全是为了女儿好,可您心里明白,他这次若是走了,那便是畏罪潜逃。纵是他朝我大颜一统天下,母皇又岂容得一个曾经的奸细再回了我身边?你这主意,却是真真要彻底断了我俩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