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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色江湖(104)+番外

如果有一天,她被功力反噬,她有没有勇气面对身体的被侵蚀,智力的倒退,然后一步步走向死亡?

单家的人中,当有人练功失败,他们无一例外的选择自尽,他们想要在最后一刻保留些许尊严。

而如今,她看到了楚濯漓,谁敢说他活的没有尊严,谁能笑他赖活不如速死,若是她,会不会有他强大的内心?

这男子,不仅仅令她赞叹,更令她敬佩,这世间竟还有如此温暖的人。

她答应了,也无法不答应。

于她而言,所谓香艳,所谓禁忌,那都是世人的眼光,没有人会对那位男子产生任何非分之想,他暖的就象一缕阳光,爱,却不忍独自占有。

毫不犹豫的应承,究竟是同情还是钦佩,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灵秀天地间剔透的人,若能多活些日子,也是好事。

即便是答应,想要为他行功,也不是那么快可以做到的,她必须要让他身体中的寒气适应她的气息她的存在,这样在全身功力侵入他穴道的时候,才不会遭遇到抵抗。

她每天多探入一分,多停留一点,在那寒气感应到她存在的前一刻立即抽离。现在她的内息可以在楚濯漓身体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心头对那寒气的来历也越来越怀疑。

犹生命一般,会感知,会抵抗,会反扑,若不是蛊毒会是什么?

耳边,依稀听到一声男子沉闷的哼声,很遥远,很轻。

单解衣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在这“清风暖日阁”中会发病的,除了楚濯漓还能有谁?

可是她刚刚才行过功,回房不过一两个时辰,这么快的发病,太出她意料之外了。

又是一声闷哼,正是从她对面主房的方向传来,很轻的声音,或许他人没听到,她的武功却不容她忽略。

从窗口跃出,她直奔楚濯漓的“沁阳居”而去,耳边听到了一声又一声艰难的呼吸。

那种声音,带着低低的呜咽,沉沉的隐忍,还有些许凄厉的,如野兽般的哀号。

奇怪的是,这声音一阵阵的传出,“清风暖日阁”中竟无一人出现,好像未听到般。

以楚濯霄对楚濯漓的在意,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无人值夜?

脚步停在“沁阳居”的门口,耳边再度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伴随着人体落地的声音,这一次她听清了,声音不是出自“沁阳居”而是旁边的“凝雪居”。

自从她来到“清风暖日阁”后,楚濯漓的身体已经大有起色,这几日都在自己的房中过夜,“凝雪居”中应该只有一人。

人体落地声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她眼前的“清风暖日阁”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人出来,让她恍惚觉得那些都是自己的错觉。

黑夜中的“清风暖日阁”,充满了重重诡异的气息,她抬起头,一轮红月在头顶上方悬着,妖异颜色的看不到月光,黯淡无色。

天狗食月?

真不是什么好兆头的日子。

阵阵低吟,让她抬起手腕,推了推“凝雪居”的门,那雕花精致的大门,随着她手心的力量应声而开,竟然未锁。

她没想到,房中的人似也未想到,猛然抬头。

两双眼睛,在空中相触。

她看到的,是黑曜石般深深漂亮的双瞳,但是那双瞳中蕴满了痛苦之色,象是挣扎在陷阱中的幼兽,充满了无辜哀伤,又孩子似的明净清澈。

人影摔落地面,斜靠着鞋榻,长发四散,仍有一半勾在枕畔,另外一半侧垂在他的脸颊边,遮挡了他半张容颜和肩头。

衣衫凌乱的滑下,雪白如玉的肩头和胸线在衣衫的散开中展露无疑,他的胸口一阵阵的起伏,发出不稳的呼吸声,喉间咯咯作响。两点殷红,细致腰身,紧窄小腹,都随着他这个动作收缩着,勾引人的视线。

额头上,一粒粒的汗珠爆出,顺着他额头的方向低下,落在地上,形成小小的一摊,丝绸的衣衫被汗水浸透,紧紧的贴在身上。

额头朱砂红印,更形红丽,呼之欲出,在他抬眼望她的那瞬间,侵蚀了她的眼球,夺走了她的呼吸。

他张着唇,想要说什么,只吐出一声无力的低吟,眼神怒瞪着她的方向,无声的诉说着她闯入的无礼,以冰寒的温度想要将她赶出门。

这一幕,再度让她始料未及。

她一向秉承着留人余地,圆滑相待的处事准则,也不爱太过侵入他人领地窥探他人隐私,楚濯漓的秘密他不说,她也一直没问过。

可是阴差阳错之下,她两度侵入了楚濯霄的私人空间,看到了他最不欲为人看到的情形。

她面前的那双眼中,飘起一层层的杀意,疯狂和杀戮的气息占据了他的双瞳,他的身体颤抖着,直到抽搐,喉间呜呜的嚎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字句。

单解衣恍然明白,楚濯霄这种姿态,应该是被点了穴道,放眼“清风暖日阁”,除了他自己,谁还能点他的穴道?

那双眼中的杀意,厚的让他眼眶中都泛起了血色,没有冰冷,只有野兽般的疯狂,再也没有半分她熟悉的那楚濯霄的样子。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如果他不是自点了穴道,他会不会立即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她想起,楚濯漓的话。

难道楚濯霄又梦魇到了少时那一幕,所以无法控制自己的仇恨,无法压抑心头的怒火,未免殃及无辜所以才自点穴道?

这,就是他每一夜的挣扎?所以,才有了“清风暖日阁”上下无人过问个情形,只怕是他早下了命令不准他人靠近。

倔强的男儿,谁曾想到人前那般孤傲难以亲近,人后的他尝尽悲痛?

“风云录”上傲世的兄弟,传说中令人仰望的双璧,江湖中无数人崇敬的“清风暖日阁”背后,他们二人的境地让她不知该说什么。

那双眼,无力的闭上,她清楚的看到,那眼角一滴泪水缓缓的滑落,他双唇嗫嚅着,无声。

去?留?

一念之间,她忽然无声的看了眼旁边紧闭着的另一扇大门,心神电转。

以楚濯漓的聪明,为什么没有将话说透,或者警告她不要靠近。她什么都不知,自然会前来,这误会既象误会,也象是有人存心。

她脚步轻轻,走向那地上无力的男儿,手中微用力,环上他的腰身。

他的发,垂在她的臂弯,他的首,枕着她的肩头,一声声的呼吸吹在她的耳畔,依稀听到低鸣的哀求声。

伸手,解开他自点的哑穴,单解衣凑上前,本以为会听到他斥责自己多事,或是请她保守秘密的话语,可入耳的却是……

“娘亲……莫要丢下……霄儿……”

痛楚,令他的神智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他的身体在她的臂弯中不自觉的颤抖着,瑟缩着,无助的靠着她身体的温暖,贴着,想要汲取更多。

明明怀抱中是俊美如玉的成年男子,那蜷缩之态,哀怜无助的模样微颤的身体,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

“娘亲……”低鸣中,斜挑着的眼尾处,泪水缓缓滑下,顺着莹白的脸颊,滴在了她的胸前。

那眼泪热热的,沁透了她的衣衫,贴在她的肌肤上,良久之后,还是烧烫般的感觉。

伸手,擦去楚濯霄额头上的汗水,那双眼忽然睁开,冰冷清寒,正对上单解衣的眼睛。

两人无语面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他的口中挤出两个生硬的字眼,“出去。”

低头看看两人彼此暧昧的距离,单解衣一言不发,松手。

“咚!”人影在她无情的动作中摔回地面,发出不小的声音,她头也不回,起身离去。

房门口,白衣飘飘,男子如仙,一方轮椅停住,目光穿透了黑夜的深沉,停在床榻间的二人身上,微笑。

楚濯漓算定了她要问什么似的,靠在椅子上,面容在黑夜中看上去有些无辜,但那双眼,坦然承认他的算计。

如此姿态,倒让她想质问,也难以开口了。

两人在月下行着,草丛里蛐蛐嚯嚯的叫着,花瓣飘落在两人身边的小径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单解衣单刀直入的相问,以楚濯漓的聪颖,不需要绕任何圈子。

“我只想让你知道,他是至情至性的人。”楚濯漓慢慢的开口,“与我看透了生死不同,他目送了太多人离开,亲人、师傅,他执着的想要留住每一分美好,这些才是他生存下去的勇气。如果不是替我输入内力过多劳累,他通常是不眠的。”

单解衣不笨,尽管楚濯漓没有说透,她也猜到了数分。

“你怕自己要离开,他在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依托和牵挂,想要寻一个代替品,牵绊他的感情,让他快乐的活下去,而你选中了我?”

楚濯漓很慢很慢的点了点头,“你也是至情至性的人,若你承诺,便是一生一世不变,我信你。”

她苦笑,“漓公子你太一厢情愿了,你怎知他会倾心?你又怎知我会相许?”

“不知。”他回答的云淡风轻,“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这回答,倒像极了他的性格。

“不要再这么做了。”单解衣叹气,“令兄那么骄傲的人,被我看到这般情形,太伤他自尊。”

“若不是看到,他怎会卸下面具,你又怎会心中怜惜?”一句话,深深的戳到单解衣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