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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色江湖(117)+番外

年三十的夜晚,门外一声声爆竹响,各种喜庆的声音弥漫在空气中,可是他们三人,守着的是灵堂,是白色的烛光,是火盆中被舔舐吞掉的纸钱,是一方棺木无声。

楚濯霄不忍楚濯漓的身体,早早的让他休憩了,那晃眼的白色中,只有他笔挺的背影,跪在棺木前,石雕般。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门外庭院中,呼呼的北风刮过,单解衣饮着酒,仰望着天际,无尽的黑色中,一片片的雪花落下,打在脸上,转眼化为水划过脸颊。

各人有各人的心伤,各人有各人的痛,他们各自孤独,又奇异的互相安慰,在自己的空间中。

她的面前,一坛烈酒空置。

“昔日不敢放醉,如今无人相陪。”她轻轻叹着气,拍了拍面前的酒坛,似乎是在自嘲。

举杯就唇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冷香中带着烟火气息,是楚濯霄。

他张口,饮尽她杯中的酒。无声的执起酒壶,再饮。

“我以为,你还需要一些时间。”她在酒杯斟满的时候夺过,饮尽。

本以为他会一直在灵堂中待着,她只准备了一个杯子。

“当‘桃花琴’重现江湖的时候,心中便有数了,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而已。”楚濯霄平静的开口,“我的震惊,还不及你城门前的失态。”

她放下杯子,他执起;他放下,她拿过;两个人一个杯子,你一杯我一杯,冷冷的灌入腹中。

“纵然心中早知,在听到的刹那,还是会忍不住,只因为始终牵挂,已成了习惯。”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知说的是他还是自己。

“你认识琅琊王燕殊绝?”楚濯霄少言,并不代表他会比楚濯漓笨。

“一个喝酒的朋友。”她仿佛是在笑,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

“你很少朋友。”他望着她的眼睛。

“我没有朋友。”她回望。

她是孤独的,一直孤独。

“楚濯霄算吗?”

她笑笑,“你陪我喝酒吗?”

楚濯霄拍开那坛酒,仰首灌入一口,递到她的手边,她接过也是一口。

她知道风琅琊的精明,她宁可听到的消息是来自于他的算计,可是他没有消息传给她,她不得不忐忑,不得不挂念。

那一刻她的震惊,是那么真实的痛苦,所有呼吸被抽离,心被狠狠的攥紧。

这个消息,究竟是他赢了,还是输给了皇上?

她不知道,不知道……

“现在,算吗?”

她仰首站在面前的黑色人影,似笑非笑,“你能让我枕着肩头靠会吗?”

腰身上力量忽大,小小的石凳归属了他,而他的腿,归属了她。

他是寂寞的,一直都是。

于他们而言,被人靠近,相当于给了这个人出手伤害的空间,他们都是武林高手,绝不允许这样的错误,所以他们没有朋友,只能寂寞、只能孤独。

这样的夜晚,各家各户欢笑连连,冰寒的天地里,他们只能自己面对一壶冷酒,一天冰雪。

心中的感情,太容易被勾起;渴望温暖,渴望有人相陪。

他的胸膛在此刻为她而开,传递着热度,宽厚的肩头,就在她的螓首旁。

慢慢的,她靠了上去,坚实的力道,暖暖的感觉,让这冰雪不再凄寒。她慢慢的伸出手,探上他的腰身,在他微紧绷中拥上,“该死的除夕夜。”

他的手,僵硬的抬起,停留在空中,终于落下,抱紧她的肩头,另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带着酒气的脸颊与她相贴,“是的,该死的除夕夜。”

街头,一枚焰火冲上天际,炸开绚烂的花,彩色了雪花无数。小院中,一双紧偎的人在烟花光中明暗。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留言,一跪……二跪……三跪……

真想骂一句,你丫肿么还不抽好?

今天的章节再放个备份:

峭壁之下,乱石嶙峋,没有小路,只有荒草连连,枯枝断叶凌乱。

三人没有说话,表情凝重的跟在连捕头身后,单解衣一手推着楚濯漓的轮椅,一手却与楚濯霄相扣,而他也是同样。

此时情形,大家似乎都在寻找一种依靠,一种心灵上暂时的依靠,她需要,楚濯霄也需要。

“就在这里。”拨开一丛乱草,连捕头停下脚步,身后的捕快们迅速站住,将目光投射向单解衣。

单解衣感觉到,握着她手心的大掌紧了下,掌心中沁出些许的汗意,楚濯霄高大的身影站着,竟有些不敢向前。

她的目光从楚濯霄和楚濯漓的脸上划过,深深吸了口气,“我去吧。”

验尸拣骨,冷静的人远比感情用事的人能发现更多,此刻相比,惟有自己更加适合。

“一起吧。”这话,是楚濯漓说的。

她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率先迈出了脚步。

前方大石下,一具骨架斜斜靠着,十余年的风雨,血肉衣衫早已灰飞烟灭,将那骨头摧残的只剩下黄白色,幸因为大石倚仗,还保留着最后的姿态。

可以辨别的东西,实在太少,少的几是没有。

楚濯漓捧着手中的金色手环,“捕头,这东西你是从哪取下来的。”

连捕头讷讷的望着单解衣,行到骨架前,指着右手不自然耷拉的位置,“这里,因为骨架日晒雨淋太久风化,我取下来的时候有些松脱了,就成了这样。”

她甚至连问都不用再问,这种金蛇标记她看过很多次,“佘翎族”的族徽,村头的立柱,房檐屋角,很多地方都有,她去过“佘翎族”,心头早就明了。

楚濯霄脚步沉重,不过三两步的距离,他走的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单解衣眼睛盯着那具骨架,眼神仿佛要将每一寸每一分都看的清清楚楚,低声开口,“找字。”

两人小心翼翼的一寸寸拨开荒草,生怕触碰那具尸骨,亵渎了高贵的灵魂。

在骨架姿势扭曲的脚边,四个大字掩盖在脚下,如今血肉不在,骨架已挡不住字体的透出。

琴剑双绝。

只有这四个字,字体嵌入石内,手指摊开在字边,字体由深至浅,潦草凌乱。可见是死前用尽了最后的内力,将字划上石中,之后就此与世长辞。

身体判断不出,金蛇手环只是辅证,依然会有各种可能值得猜测,一个人的字却怎么都是难以模仿的。

楚濯霄的手,摩挲着石上的字,慢慢地,一点一点,唇角轻颤。

“我估计吧,这人应该是被什么什么‘琴剑双绝’杀的,死前留下仇人的名字。”连捕头在单解衣身边解释着,“以我多年的经验,就是这样。”

话音刚落,那蹲在尸骨旁的黑衣男子猛然回首,眼锋如刀,杀气顿扬,扑向连捕头。

连捕头脚下一个趔趄,好悬摔倒在地,在男子的目光中不断躲闪着视线,却怎么也躲闪不掉那锁在自己身上的杀气。

单解衣的耳边,楚濯漓幽幽一声叹息,“是师傅的字。”

楚濯霄无力的跪在尸骨的身边,慢慢的俯下身体,跪拜。

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伤痛。悲哀,诉说不尽的心伤在那渐渐俯低的背影中倾吐,雪花飘落他的肩头,发丝,他的气息却比这冰雪的天地更寒。

单解衣明白,与楚濯漓相比,在琴剑双绝离去时楚濯霄已是少年,他对师傅的感情更加浓烈,也更加深厚;同样与楚濯漓看穿生死离别的心绪相比,楚濯霄也更加看不破感情,看不透分别。

他始终刚毅,因为他独自撑着天地,但也正因为他的刚毅的背后,是无法释怀放下。

他很少言,难以亲近,远不如楚濯漓温文尔雅易近人,但是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感情归依,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放下的。

所以他放不下母亲的离去,二十年了依旧沉浸在梦魇中难以自拔;放不下弟弟的病,倾尽所有也要挽留他;同样,他也放不下师尊的离去,抚养了他栽培了他这么多年的师尊。

他长跪着趴伏,始终不曾抬头,发丝从肩头垂下,没有人能看到此刻的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无人相劝,空气沉默。直到那白色的雪花覆盖了他的发丝,在他膝边堆积着,只有黑色的背影,散发着思念悲凉。

此刻,没有人忍心说话,没有人忍心上前劝说。

楚濯漓似是想动,可这崖底乱石无数,轮椅卡在石缝中,根本到不了楚濯霄的身边,他只能将期望的眼神投向单解衣。

劝,怎忍?

不劝,更于心不忍。

单解衣走到楚濯霄的身边,面对着那具骸骨蹲下,她直到楚濯霄的功力一定听到了自己的脚步,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也是一种无声抗拒的姿态。

“腿骨有剑痕,你师尊昔日曾受过入骨的剑伤吗?”她没有劝慰他,只以平静的姿态,开口了这样的话。

那久久伏着的人影终于动了,忽然抬头,盯着单解衣。

目光相触,她看到了他眼眶中的血丝,水雾。

无声的转开脸只若未见,手指着骸骨上腿骨的位置,“这伤是老伤吗?”

楚濯霄冷凝着脸,英挺的眉头蹙着,缓缓地摇了摇头。

“伤入骨,断筋脉,若是老伤只怕不能行走了。”单解衣平静地叙述着,“我也估计是死前留下,也正是因为这伤,落崖后无法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