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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色江湖(17)+番外

楼倾岄点点头,始终没说话,只是重复着这个动作,眼瞳中火焰已变成了冰寒。

“既然回来了,去见见昔日的朋友吧。”花阁主懒懒的指了指外面,“好歹让他们知道,我没为你白留这间房,当给我个面子。”

“好吧。”楼倾岄悠悠的起身,姿态飘逸的出了门,单解衣没跟去,因为那花阁主眼眸中的光芒,让她未动。

“姑娘,我这里的茶可妙?”他啜了口,眯起眼享受。

她也抿了口,“茶妙,阁主更妙。”

“我只是给孔雀面子,否则我是不会说的,您是江湖中人。”他放下茶盏,一叹。

“‘定州城’与‘云州城’相距不过百里,最近的事纵然当年您未联想,如今也不可能不知道,单解衣谢过了。”她遥遥一敬。

“我说了,我只是给孔雀面子。”花阁主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哎呀,我今日大早被他闹起来,还未歇够,再去睡睡。”

“送阁主。”

人至门边,又是一声叹,“保护好孔雀,就当谢我了。”

她宛然颔首,“当然。”

正文 探访秦老头

今日的楼倾岄,沉默的完全不似他,面对满桌菜色,也是有些心不在焉,如此正经的神色,单解衣几乎未见过。

“你这表情被花阁主看见,只怕又要冷嘲热讽你攀了高枝,连他的饭都瞧不上眼了。”她夹了菜放入他的碗中,“我可不想听他那嚎声。”

扯了扯唇角,表情却无半点笑意,端起手中的碗,却又是沉默半晌。

“他姓尹。”良久,才是这样的一句话。

“那又如何?”她神色平静的夹起菜咬着,“是否‘桃花琴’不知,是否为人觊觎不知,接触过何人不知,你准备就这么一直消沉着,直到饿死也不知真相?”

“你知我想法?”他恍然抬头,望着眼前的女子。

“从你说要离开‘蓝衣坊’的时候就知道。”她执起酒盏,仰首入喉,“你眼中的不甘根本就不是个想要放舟江上的人会有的。”

“那我下面该怎么做?”

酒盏在唇边,酒气娇艳了双唇,“如果我说忘记一切,回‘蓝衣坊’你会听吗?江湖中事不是你该好奇的。”

他的手指捏着筷子,指节泛白。

“吃吧,吃完我们上街溜溜。”在他疑惑的神色中轻轻开口,“去找秦老头,毕竟若是‘桃花琴’那样的琴,一流的鉴琴师是不会忘的,不管多少年。”

男子眼中一晃而过喜色,还有感激,埋首扒起了饭。

她擦去他沾在唇边的饭粒,“你这性子像极了江湖中人,一曲之恩以命相报,也不知值不值得。”

“你这性子更是江湖中人,说是冷眼旁观,却为个小倌而插手管事,却也不知值是不值得。”褪去了暂时的消沉,如今的楼公子又是那尾羽高翘,勾动魂魄的妖精。

“所以……”她挽上他的臂弯,“我们性子上,是合适的。”

“只是性子上吗?”他低笑,魅惑。

城中的一角,阳光温暖的照着,老黄狗趴在墙根下晒着太阳,面对走过的人,只是抖了抖耳朵,瞧了眼,又默默的趴了回去。

树荫下,老人三三两两的下着棋,手中提溜着鸟笼里,鸟儿啾啾的唱着歌,再是平常不过的午后。

一男一女挽手站在树荫下,静静的看着,待一局棋结束,女子这才开口。“老丈,请问附近是否有家琴行?”

老者纷纷抬头,热情的指点着方向,“前面,转个弯角就到了。”

女子笑着谢过,却不急着走,“敢问,那琴行的掌柜可是姓秦?”

“是啊是啊。”一群老头点头,“秦老头的店铺很多年了,金字招牌,不错不错。”

女子与男子相视一笑,这才举步告辞。

两人并肩而行,男子的声音娓娓絮絮,“我见过秦老头,你不必担心换人。”

女子笑笑,“习惯而已。”

男子久久不开声,女子缓步间不禁侧首,“想什么呢?”

“解衣既说不是江湖中人,那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让你有了这样的行事谨慎?”楼倾岄眼神中探索的光芒一闪而过,好奇的口吻不等她回答便成了感慨,“真想见识下,佩服啊佩服。”

说话间,两人已站在了一家店铺门前,正直午后,街上人行稀少,琴行里也是空空荡荡,只有案上各色的琴陪伴着一炉熏香,柜台后的老者趴着,呼呼的打着瞌睡。

单解衣第一个眼神,是投给楼倾岄的。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细长的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秦先生,秦先生!!”

老头的身体动了动,睁开浑浊的眼,在呆滞了片刻后,忽的直起了身体,“客人请坐,坐……”

单解衣背着双手,细细的打量着架子上的琴,“掌柜不妨介绍下?”

老者站起身,蹒跚的走到琴架前,指着一把棕色的琴,“姑娘若是习琴,平日练习这把便足矣。”

单解衣眉头抬了下,刚露出询问的光芒,老者憨厚的笑了,“秦老头卖琴十余载,绝不会乱推荐,您若是刚入行,不用太好的琴,普通便够。”

“哦。”单解衣看着琴,状似漫不经心,“掌柜姓秦?”

“是啊。”秦老头笑呵呵的,“这‘云州城’中也住了十几年了,大多都识得我。”他手指着一把墨色的琴,“若是姑娘有些技巧了,想要把好琴,这把不错。沉木所制,声音沉厚。”

她不言,只是将目光投射向了楼倾岄。

而楼公子,则是端坐在几前,手指滑过琴弦,一道如水般清音扬起,他轻轻点头,“不错,只怕店中就这把琴最好了。”

“公子好眼力。”秦老头笑眯眯的,“所以这琴也是最贵的。”

“只是……”楼倾岄收回手,“掌柜的就没更好的琴了吗?”

秦老头的脸色僵了僵,有些尴尬,半晌才又堆回了笑容,“公子啊,您要知道,好琴难求。若是真有名琴,早被有心人士收藏走了,又岂会被我放在店中积灰?老头一辈子看过不少好琴,大多都是在人家中鉴定,轻易不拿出来。这琴,已算是中上了。”

“哦?”单解衣和楼倾岄悄悄的互望了眼,“看来您这双眼,可是看过不少好琴呢?”

“那是那是。”秦老头忍不住得意的笑,“天下名琴,老头有幸也见了十之二三,算是不虚此生了。”

“是吗?”两人有意无意的搭讪,“说来听听。”

人寂寞了总会话多。

人老了,就爱追忆从前。

一个又老又寂寞的人,那就会话多的回忆从前。

两个人听着秦老头说着自己的过往史,谁也不搭话,楼倾岄看看架子上的琴,索性低下头玩起了单解衣的手,摩挲着纤纤玉指。

“想我当年,可是鉴过天下第三的名琴‘无韵’呢,那声音清律幽怨。真不知道排行第二的‘神鹤’会是怎么样的动人……可惜这类琴只怕都落入了官家,想要见只怕无缘呢。”秦老头的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又有些惋惜。

“其实名琴也不过是前人惯的名头,比不上当今的好琴,只是名气大而已。”楼倾岄冷然滑过目光,不以为然。

秦老头眼神一亮,不住的点头,“那倒是,几年前我见着一把琴,真真比我见过的许多名琴都好,只可惜不出名呢。”

“什么琴呢?”单解衣看着老头忙不迭的端茶狠狠灌了口的动作,忍不住笑了。

再度给两人斟满茶,秦老头似是来了兴致,摇头晃脑,挡不住眼中的兴奋,“七年前,有个人抱着把琴让我鉴定,那琴通体是铁木雕成,本来吧我一直觉得铁木太过刚毅,做琴声音也必然艰涩,没想到那琴弹出来的音律,刚中带柔,音域竟比普通琴更宽,好琴啊好琴。”

“是这个人带来的吗?”楼倾岄展开手中的画像,递到秦老头的面前。

老头一楞,讷讷的点了下头,“怎么,你们认识他吗?我还说呢,他衣着富贵,又一把好琴要落入富户收藏了。”

楼倾岄身上优雅的气息忽然敛了,那压抑在眼底的火苗又簇簇跳了起来,“这琴叫什么名字?”

“对,琴叫什么名字?”楼倾岄前倾着身体,身上有股无形的气势展开,“琴师绝不可能忘记自己看过的好琴,就像古玩掌柜绝不会忘记自己看过的稀世珍品。”

秦老头被那忽然伸过来的脑袋惊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开口,“七、七孔琴。”

七孔琴?

这个答案,让心头本势在必得的单解衣和楼倾岄同时一怔,下意识的望向对方。

“是这个名字?”楼倾岄有点不甘心,追问了句。

秦老头忙不迭的点头,“就是这个名字,刻在琴上的,据说名字来源于凿在琴上的北斗七星图案,我还特地对着日光看过。”他手指比划着,“就是因为那七星洞透过琴身,所以铁木才能弹奏出柔声,我不会记错的,就是七孔琴。”

不是桃花琴吗?

她不期然的,在楼倾岄的眼中看到一丝落寞,手掌握了握楼倾岄的手掌,“走吧。”

楼倾岄默默的点了点头,两人告辞出门,秦老头还在原地挠着自己没几根毛的脑袋,不明所以。

两人慢慢的行着,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