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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色江湖(44)+番外

她默然颔首。

她不能伸手挽留,因为知他骄傲的内心,她无法挽留,因为家世背负在身上的,必然要娶的夫,必然要放弃的感情。

真的喜欢他,就尊重他,挽留只会伤他的自尊,因为最先的错误,在她身上,她不可改变自己的身份,就无权要求他改变。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你筋脉跳动的比常人慢。”单解衣低笑,“敢对自己如此狠的人,是拥有他人无法改变的意志,你的武功很高,不低于‘风云录’上任何一人,你在江湖中的名号是什么?”

这句问话,几是肯定。

若无一定的身份,许风初怎会与他联手,等待他给出的讯息?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一旁的琴身上,双瞳微闪,长长的睫毛在完美的面容上投射下漂亮的阴影,红唇轻启,“无心。”

“‘情僧’无心?”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偏又情理之中。

若不是无心,谁还有这傲视天下的琴艺?只是这“情僧”二字,迷惑了太多人,也包括她。

“我有对你说过我很讨厌‘天机子’那个老家伙吗?”他眉头微皱,表情很是不满,“仗着一只笔一张破嘴,满江湖的胡说八道。”

“哦?”她在他的表情中读到了什么,似乎是他很不愿意面对的故事。

“不过是少时寄宿在寺庙中,不小心落了水,借了身沙弥的衣衫穿而已。”他闷闷的憋出一句。

她不解,“那也不可能把你当做僧人啊。”

“天机子”不可能老到连有发无发都看不出吧?

“不就是小时候得了瘌痢头,全剃光了吗?”他愤愤的开口,咬牙切齿。

她忽然笑了,一声接一声,笑的几乎喘不上气。

容貌如他,身姿如他,定然是绝不肯提及当年的糗事,可是这烙印在身上的“情僧”二字,却让他不得不记起当年,偏偏死也不能解释,也不肯解释。

笑声,散去了房中离别的气息,却又在笑声落地后更显凄凉。

“那我唯有祝君江湖逍遥,后会有期了。”她斟满两杯酒,一杯举起,敬他。

他们曾有过无数缠绵的夜晚,他们曾有过交心的瞬间,一切的美好,都在这一杯酒中,化为了烟云。

门上,忽然起了敲击声,还有某位女子的声音,“公子,您让我做的雪缎紫衫,我可做好了送来了。”

手微怔,单解衣手中的酒撒了两滴在手背上。

垂下眼皮,她轻轻放下酒杯,转身开门。

老板娘抱着衣衫,圆滚滚的身体挤了进来,笑的脸上肉都挤在一起,“姑娘快看看,好不好?”

“雪缎”的面料极好,隐隐有丝光滑过,那精致的绣工,那精美的衣裙,在手指触摸中轻巧从指缝流泻。

“爷,我可是按时交工了,您这么用心用情,姑娘一定不会辜负您的。”老板娘放下手中的紫色衣裙,扭动着屁股,一摇一摆的出门,剩下房中的两人无声的望着两身衣裙,静默。

“谢谢。”单解衣先行开口,“我会记得有人,曾为我做过衣衫。”

“不客气。”他站着,手指从桌面上滑过,拈起一枚发簪,“我也会记得,有人曾为我做过一枚簪子。”

再执杯,他缓缓饮尽。

身姿微动,在她举杯时双手环上她的腰身,俯身。

唇贴,一股清香的酒从他的唇中渡了过来,流过她的唇边,齿畔,流连在她的舌间。

他的唇,吮着她的唇瓣,那力道疯狂,疯狂的侵入她的每一寸,似要在那柔软上留下永久的印记。

她愣了下,慢慢阖上眼睛,迎接上他的吻。

探入,纠缠,吮吻。

那檀香,那气息,那熟悉的吻,那臂弯下贴合的身姿,都是她最亲切的感受。

她亦疯狂,放任。

那一夜,她醉在他的吻中,今日,就让一切重归。

他,终于慢慢放开了唇,深深凝望着她,“你先走。”

她举起酒杯,笑容在唇边,“两人分别,先走的总是占些便宜。留下的那个,才是承受一切的人。我自认够冷静,也够坚强,送君……”

楼公子抱起琴,青色的衣袂翻飞在窗边,人影远去,空中,依稀听到歌声幽幽传来,“琴声遥,江湖渺,人成各,花残凋。

琴声遥,路迢迢,斩风月,忘今朝。

琴声遥,情如刀,挥衣袖,自逍遥。”

她目送着他,缓缓饮下手中酒盏,扬手,酒盏飞出窗外,坠地碎裂。

很多年后,曾经有人问她,如果那时的楼公子对她完全表达爱意,她是否会挽留他,不顾一切的挽留。

她只是笑着仰首饮尽一杯酒,“他没有说。”

正文 10.25第二更:劫镖

京师百里外,‘平乐镇’

夏日的夜晚,狂闷的雷声后,密集的雨点黄豆般砸了下来,落在屋檐上噼里啪啦的响。

雨点从窗框上滑下,形成长长的水线,冲刷过青石板的街道,地上的小洼里集着水,被打乱,四溅。

这样的大雨夜晚,街头早没有了人,就连街角卖面的小贩,也早早的收拾了摊子,人去无踪。

远远的,骨碌碌的车轮声压轧着,在雨中不甚清晰地传来。

这样的夜晚,还有谁会出行?

一队人马,从远处现出了踪迹,护送着马车,身上的蓑衣滴滴答答淌着水,毡帽压的低低,看不清容貌。

唯有马车前一盏摇摇晃晃的油纸灯笼,在雨伞的遮挡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那马车边依稀竖着招牌,上面几个金字在雨夜中透着迷糊的痕迹——安远镖局。

这,原来是队护镖的队伍。

马车边的趟子手赵小多伸手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扯开了嗓门,“镖头,这么大的雨,不如打尖吧,这样就是走,也行不出两三里路去。”

马车前方的人在声音中回头,一张中年汉子的脸上透着几分威严,“这是暴雨,一会就停,我们最好赶到下一个镇子再打尖。”

“哦。”赵小多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倒是镖头身边的二镖头开了口,“这里离京师不过百里地了,没有人敢在京师范围内行凶,这雨太大,确实不好走,总镖头可以考虑在这里打尖。”

汉子沉吟着,赵小多放下手中的刀,嘻嘻哈哈的往一旁跑去,“镖头您先考虑着,我去撒泡野尿。”

二镖头不耐的挥挥手,“吃的多拉的多,快去快去。”

“这是镇中,人多眼杂,要休息我们也到镇边人少的地方。”总镖头终于开口,大伙的脸上路出了欣喜的表情。

一路的紧绷,终于可以放松下了。

马车在继续悠悠慢慢的行着,二镖头粗豪的嗓音咒骂着,“该死的鬼天气,街头鬼影子也看不到一个,要不是最近接二连三的下雨,老子早他妈的交镖了,说不定此刻正大碗喝着酒搂着娘们快活呢。”

“二镖头,您最想的是娘们吧……”人群里,不知道谁打趣了一句,一伙人顿时笑开了花。

二镖头哈哈一笑,“那是,要个胸大腰细屁股翘的娘们,还他妈的要贼漂亮的。”

话语中,车已至街尾。

一点晕黄的光在街尾闪烁,晃晃悠悠的,看不真切。

是客栈的灯笼?还是酒家的灯笼?或者是街边馄饨摊的灯笼?

都不是,那是一盏拎在手上的灯笼。

拎灯笼的手很细,很长,很白,尖尖玉指,葱白段似的。

手漂亮,人更漂亮。

盈盈的眼眸似流转着水波,朦胧着雨天的雾气,手中一柄油纸伞轻轻的执着,上面画着艳红色的梅花。

如血一般艳红的梅花。

雪白的衣服一袭到底,真真是胸大、腰细、屁股翘。

那雨水溅在她的脚边,打湿了她的裙角,水汽沾染上她的鬓边,一朵梅花斜斜插在她的耳边。

梅花?

夏日里哪来的梅花?

可是,那就是一朵梅花,还是开放正艳的红梅花。

人群里,有人悉悉索索的说了句,“二镖头,娘们。”

“去!”二镖头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人,“咱们碰窑姐,可不碰好人家的姑娘,别见着女人就三魂不见了七魄。”

“嘿。”那人显然不服气,闷闷的哼了声,“好人家的姑娘,谁大半夜的站在这?”

没错,好人家的姑娘,这个点早已吹灯歇下了,何况这里已近镇边,哪还有什么人家?

那姑娘,一盏灯笼,一袭长裙,一柄油纸伞,玲珑可见的身体下,没有任何武器凸显的痕迹。

二镖头才提起的警惕又渐渐松懈了,当车马逐渐靠近时,女人冲着他们嫣然一笑。

那一笑,艳丽无比,二镖头仿佛嗅到了女子身上浓烈的花香味,迎面阵阵扑来,顿时心摇神荡。

车身,擦着女子身边而过,女子执着伞,静静的矗立。

车过,二镖头忍不住的回身,扯起嗓子,“姑娘,大半夜的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家?”

他的声音引来了一阵哄笑,也引来了女子的回首。

“我在等人。”女子终于开口了,声音妖娆,嚼咬着笑意。

这话,又是一阵哄笑,有人忍不住的打趣,“等情郎呢。”

“不。”女子抬起手腕,灯笼里的烛火簇簇的跳动,映着那张面容也诡异的闪烁扭曲,“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