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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10)

我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不吱声,冲着他微微一福,快步的上前,在看到书时有瞬间的顿了顿,旋即脚步不停直接越过他走向门外。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我忽然听到了他低低的疑问,“我们之间有见过吗?”

虽是疑问,明显带了几分肯定,让我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不点头,不摇头,只是再次福身,表达了我不欲继续的态度。

“据我所知朝中所有大臣的家中,依小姐这个年纪应该是没有口不能言者,而依大家教养,女子不该如此失仪;能写出如此犀利文字的人应该是冷静和从容的。”他的声音一顿,再次成功的留住了我的脚步,听到他逐渐加重的语气,“这样的女子,绝不会因为突然见到一名男子而失态,除非想刻意避开清鸿。”

我低叹一口气,心知走不了了,“不知晏相究竟想说些什么?”

听到我的声音,他的眼神中闪过猜测命中的明了,“能有如此言论的,果然是风家小姐。”

“传言中的晏相温文尔雅,更是知书达理谨言慎行之人,朝堂上下谁人不称赞晏相的风度仪态,只是谁曾想晏相为了证明一女子的身份竟然言辞咄咄,语带锋机?”我微摇了下头,声音轻柔,“您就不怕被人说登徒浪子污了您的清名?”

“我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写出这样的感悟才想等主人现身。”他微一抱拳,“唐突之罪,还请见谅。”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晏相说什么凝卿不知,凝卿只是一时好玩,信步入园而已。”

他是笑意依然,风掠过处,衣袍的下摆微微飘动,闪动了阳光的投影。

“小姐似乎多虑了,清鸿绝不是捕风捉影打探忤逆言论的人。”他的眼中透着清澈,“只是欣赏之后的好奇。”

晏清鸿的话,值得我信吗?

微一犹豫,他的手指轻抚上书页……

“嘶……”

一本书在他的手中顿时分为两半,晏清鸿的手指不停,嘶嘶啦啦的声音中纸张片片碎裂,扑簌簌的落了一地堆在他的脚边,风过处纷纷扬扬飞舞在空中,与秋海棠的花瓣交错着,不多时消失在空中。

双掌摊开,此刻他的笑容中多了分孩子气,“这样信了么,我没有截留书做证据的意思。”

“那又如何?”我有些读不懂面前的人,“虽然您给了我很大的肯定,那只是因为您极少见到女子看这类书而已,并不是凝卿真的就能比久居朝堂的您及众位大臣更加的懂得古今国史政事,凝卿有自知之明。”

他垂下眼皮,目光在我拎着的小篮子上一闪而过,抬头时依然是那亲和的不变笑容,“大臣入仕,大多为文章学识出色,却未必有真正的治国胸怀,小姐若为男儿身,必为清鸿之知己,或者……”话语一停,“敌人。”

这话,是第二次听到了,我应该引以为荣吗?

两个人始终保持着数步远的距离,亦是同样平静无波的语调,“晏相放下公主千金之躯不护,只为了对凝卿说这么几句话吗?”

他失笑,神态怡然自若,“我以为小姐不会问这个问题。”

好温和的态度,好犀利的意思。

身为未婚妻,我可以问。

身为未出阁女子,我无权问。

身为大家闺秀,我不该问。

看到公主的身份,我不能问。

晏清鸿不过短短一句话,透露了多少层意思,看似笑意盈盈,实则是希望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我悠然的慢慢启齿,“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凝卿从未惧怕过晏相会因为几句留言题字而责怪,若不是晏相一直不让凝卿离去,凝卿岂会有机会过问?”

“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他的眼神中竟然闪现了欣赏之色,“清鸿若未记错,下面两句可是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小姐好厉害的嘴,看似在说自己学问不够,实则暗指清鸿无德,皇上无教,所以才会有这清鸿婚约在身,公主未嫁却私自伴游之事?”

“凝卿不敢!”我的声音诚恳无比,只是脸上淡淡的笑容始终没有敛去,“女子不言政,晏相似乎想多了。”

他盯着我的面纱,似乎想要探索什么,“小姐似乎对任何人都有很强的戒心,所以万事不言只存心中。”

“凝卿万事心头过,所以反倒不知说什么。”我抬了抬下巴,“反倒是晏相,以己之心度人,自然看谁都觉得心机重。”

“那小姐又为何认为清鸿心机重?”他朗声长笑,清爽干净的笑声飘入风中,“莫非小姐也以己度人?”

一朵花瓣旋转着落到我的手背上,我手指拈着,在掌心中细细把玩,“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凝卿为女子,自然麻烦些;晏相……”

话语停住,静静的看着他。

“小人!”他竟然很自觉的接过了下面的话,神情中没有半点不自在,“所谓小人锱铢必较,我计算一年国库用度的时候恨不能一文钱当十文花,所以我是小人;所谓小人心胸狭窄,若有官员做错一件事我势必记着十年以上,若再犯绝不轻饶,所以我是小人;所谓小人睚眦必报,若有人觊觎我‘红云’,我必定让他比我惨上十倍,一世不得翻身;所谓小人更是为达目的阴谋诡计不断,令兄战场上以奇诡绝幻成名,不知这算不算是小人之举呢?”

我微一点头,“所谓君子小人,端看是从什么角度说,若为国为民为天下,纵然小人又何妨?晏相心胸,凝卿佩服。”

这一次他忽然不与我说下去了,而是目光深沉的盯着我,不明所以的我只能站在那无声的陪着。

良久

良久

在我开始感觉到日头偏西时秋风中隐隐带着的寒意时,他终于开口了,“若说小姐刚才只令清鸿欣赏,如今清鸿才是真正敬佩小姐,明明不耻清鸿多情退婚,却又敬佩清鸿为国为民,能将情与理如此清晰分开的女子,值得敬佩。”

我终于忍不住的手捂上唇,“其实凝卿是因为说不过相爷,索性认输而已。”

他亦是浅浅的笑。

远处,隐隐的传来喧哗之身,我和他同时将目光投了出去,只是树木高大遮掩了一切,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低身一福,“晏相,狩猎许是结束了,凝卿拜辞。”

他稍稍沉吟片刻,“狩猎之后,清鸿将登门拜访风将军。”

狩猎之后……

即将是我的及笄礼,女子及笄便是能出嫁了,他是指这个意思吗?

他能从皇后身边接出公主,也就一定能让皇上下旨废除我们之间的婚约,可是现在他……

这个男人的心思,无法捉摸。

我的脸上扯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面纱遮掩下也不用担心他会看到,“晏相行事果然与常人不同,难以猜测。”

他的笑容犹如春风三月,映衬在阳光中说不出的尔雅之态,“所谓琴瑟和鸣,只有相似的乐器才能演奏出优美的音乐,不知小姐以然否?”

我的目光,透过面纱打在他的脸上,“两个完全只为自己打算算计的人在一起,未必是福。”

他笑而不语,我转身离去,步出小院。

此时,那远处的喧哗也在逐渐的逼近,依稀能听到的,似乎是侍卫们的喊声

“刺客……”

“抓刺客……”

刺客?

这两个字才一入耳,更大的惊叫声已然从旁边那众多贵妇聚集的大院传来,此起彼伏犹如被打破了宁静的鸡窝,各种尖锐、尖细、尖叫声音不断的从不知名的嗓子眼里挤出,爆发在空气里。

眼前黑色一闪,来不及反应,也无从反应,我的喉咙口一紧,胳膊绕过我的颈项,死死的将我卡在臂弯间。寒光亮起,冰凉的东西贴上了我的颈项。

对面,男子手中的剑散发着强大的杀意,反射着那俊秀的容颜变的诡异而恐怖,冷冷的看着我身后钳制我的人。

是哥哥!

11 弱质女流 刀下人质

此刻的哥哥,眼神如刀锋,锐利的气势绕满全身,无形的冷凝笼罩上我和身后人的身体,发丝无风自动,犹如刚刚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放开她!”声音冰寒,从齿缝中挤着迸了出来。

喉咙一紧,身后人的力量让我差点喘不上气,忍不住的重重的吸着气,看到哥哥眼神一窒,握剑的手再次紧了紧。

身后的人发出一阵怪笑,“我放开她,那你会放开我吗?”

哥哥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声音掷地有声,“放开她!”

架在我脖子上的冰凉细微的动了下,火辣辣的疼从颈项处传来,我微微皱了下眉头,依旧一声不吭。

哥哥手中的剑微微垂下,“胆敢行刺皇上,你以为抓个女人挡在身前,我就会放你走吗?”

身后的人冷笑着,“行刺皇上是凌迟大罪,我千刀万剐都不在乎了,多杀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你风翊扬,真的舍得我杀她吗?”

没有想到,自小不能出门被保护的滴水不漏的我,居然会被人挟持称为人质的时候,而且这话……

哥哥的眼神变了,变的有些古怪,“那你想怎么样?”

“一命换一命!”我的脖子被掐的紧紧,身后人的声音开始变的嗡嗡的,眼前也开始一阵阵的发黑,“你别再追来,我自然会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