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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105)

“报!”殿外传话飘来,“‘塞宛族’族长众队已在京师城外,等候迎接!”

心头微叹,我站起身,“杨雨这就去迎接族长,告退!”

行出殿外,望着皇城中连绵金色,竟有些迷茫。

106 迎接赫连 惊诧连连

北风烈,斜阳晖,暖不了地面厚厚的积雪,但总算在几日的大雪后看到了久违的阳光,不需要暖身,只要看到就是心头的温意。

草原的马匹比之这“梁墨”的马儿又多了几分俊健,昂首嘶鸣中四蹄不住的跺着,他手指轻带,马儿再也无法挪动。

阳光撒在他的肩头,发丝披散中透着淡淡的褐色,一袭皮草从肩头斜挂腰间,一众草原男儿在他身后站开。

手中执着羊皮酒囊,仰首间,喉结滑动,身后一边叫好声。空气中残留未散去的淡淡酒香,他随手一抛,将酒囊丢给身后人,大笑间说不出的豪迈之态。

当我的脚步迈出车的瞬间,数十道目光齐齐聚集在我的身上,毫不遮掩各种情绪,让我轻易感受到。

在这数十双目光中,有两道特别的炙热,浓烈,我顺着方向望去,却是在赫连杨雨的身后,一名男子,全身笼罩在草原皮草的衣衫中,森寒的气势在人群中格外的出众。

朗然的面容,深邃的轮廓,紧抿的双唇,只在一眼之后又悄然的别开,将眼神投射向了前方。

也只是一眼,我缓步轻移,行到了赫连杨雨面前,“‘梁墨’督政省督政令杨雨,见过赫连族长,奉监朝南王及二位皇子之命恭迎族长入城。”

他甩镫下马,长笑行向我,“早闻督政令的芳名,今日终于有缘相见,赫连幸哉。”

我微身一服行礼,身后的人手中托着盘,银壶银杯,高举过头顶。

“听闻‘塞宛’无酒不欢,更不拘礼仪,杨雨也就免了那些许繁文缛节,以一杯酒迎接,如何?”

执手在杯中斟满两杯,清香中,酒色呈淡淡的粉,透着梅花的香气,我双手举起,“请!”

面纱撩起一个小角,一杯酒眨眼入了腹,我翻转手心,酒杯朝着他的方向,微微颔首。

他朗声一笑,执杯饮下。

我盯着他的面容,眼睛一瞬不瞬。

酒入喉,他同样翻转酒杯,“督政令酒如其人,虽不烈,却是醇美清甜,难以忘怀,不知是何名?”

“自酿的,无名。”缓缓回答,依然看不到他有半分神色上的变化,心头微凉,“如果族长喜欢,他日杨雨再赠些于您。”

“只可惜,太柔了,对于男儿而言总是缺了些什么,呵呵。”他长笑道,“若是能去些甜味,就好了。”

记忆中有个人,是极爱这酒的柔醇,说是烈酒乱性,唯有这种梅花酒品品酒意,看看雪落,很是惬意的舒爽。

往后撤了两步,我客套开言:“族长,驿馆已经备好,请上车。”

他点头,两步登车,而我在他身后,慢慢踩着锦凳亦是上了车。

车马前行,狭窄的车中我与他各占一个角落坐着,我伸手撩起车帘,看着马队押送着数十个箱子尾随其后,人群中那个冷峻的身影格外的惹我注意。

“你是如何做到的?”我低低的问着,随手放下了车帘,摘下了面纱。

无人的空间,他懒懒的往车厢壁上一靠,眯眼享受着车行的舒坦,眼中一抹精光闪过,“我不懂你问的是什么。”

“你懂的。”我忽然转目,冷冷的盯着他,“你我之间,就那么些小秘密,还要我说的太明白吗?”

“什么秘密?”他笑笑,“我们之间的秘密很多,比如说圣旨,比如说我一直在京师,比如说宁落臣,再比如说我这次来的目的,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样。”

我闭上眼沉吟了下,“我要你放了他,否则我立即上奏朝廷,寻到了圣旨下落。”

“好毒的眼睛。”他哈哈一笑,“不过一眼,就将他寻出,佩服佩服。”

“那么赫连族长是不是考虑下我的要求?”

他敛了笑容,身体欺了过来,双手撑着车厢壁,将我困在他的双臂和车壁之间,“你认为我会答应吗?”

没有回答他,我低声道出两字,“条件。”

他眉头微挑,我迎视,“族长的条件,要我做什么,换他。”

他缓缓摇头,“你认为他这样的人,是会为人所逼或者胁迫的吗?若非他自愿,有人能留下他吗?”

我一愣,赫连杨雨轻笑开口,“他是‘塞宛’的人,迟早是要回归‘塞宛’,我从来没有胁迫过他任何事,他救你数次,欠风家的早已还清,该放他自由的是你。”

是啊,贺云崖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与他之间只有我欠他的,若他要回归“塞宛”,我没有半分立场留下他。

“我要和他面谈。”

赫连杨雨随意的摆了下头,“随便,我在元都怕不是要定居很久,你有很多时间与他慢慢交谈。”

定居很久?

“你的表情,似乎十分惊喜。”他低下头,凑近我的身边,“很期待吗?”

期待?惊喜?

惊有之,喜则半分也无,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这次来,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

“王爷与二位皇子有交代,您是远道贵客不可怠慢,如果您有什么要求大可直接对我言明,久居之所,我也会上奏朝廷给您安排。”犹如陌生,我疏离开口。

“好啊。”他懒懒的,“替我寻一处人少僻静的地方,我不喜欢有人打扰。”

我轻轻点了下头,“还有吗?”

“我不见任何人。”他看着我的脸,“任何人都不见!”

“不见?”他不是来道贺的吗?居然一人不见,这还道的什么贺?

他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拈着我的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着,“我刚来,长途奔波很累的,自然是要休整几日的。”

奔波?

心头明白,我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好,我会安排。”

“你是我的专迎使者?”他再度询问了一句,“我的起居饮食,觐见朝廷都由你负责?”

沉吟了下,我再度点头,“算是。”

“那如山堆积的公文可怎么办?”他的口气有几分揶揄,“难道还是挑灯夜战看那些废物?”

我眼睛微转,移向他的脸,淡淡一笑,“我倒忘了谢你那日的藕粉。”

“客气。”他随口回了声,“换了壶酒,不亏了。”

“不是不爱喝吗?”我似笑非笑,“那我着下人准备草原烈酒。”

他欺近我,呼吸喷在我的脸上,热热的,“酒如人,红颜美人温中带刚,也是一番别样的滋味。”

“是吗?”我的笑容带着古怪,“要酒不难,要凝卿亲手酿的酒也不难,只希望族长告诉我,那藕粉是元都哪家调配的?我着实喜爱,想要登门再尝尝。”

他微怔了下,转而随意,“街边小店,他日我带你去就……”

“你莫要骗我了。”我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你以为当我起疑之后,不会调查吗?你认为以督政令的手段,一日之内想要知道京师大小街头谁家卖藕粉会有些难度吗?已经三五日过去了,漫说我全部都查清楚,便是登门品尝,都一一试过了,若是族长想要安排人,怕是有些晚了。”

“是吗?”他没有半点被我揭穿后的不安,反是更加的靠近,语气也愈发的暧昧,“一碗藕粉便引得你如此亲近,那我便早些承认这是我亲手冲泡调制的,不是能多得些青睐?”

“亲手冲泡……”我微微一叹,“你终于承认自己是‘红云’的人吗?”

“会泡碗藕粉就是‘红云’的人?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他唇角一晒,手指拔开酒囊的塞子,一股浓烈的酒气飘散在空气中。

“当然!”我毫不客气的点头,“藕粉的冲泡,先要用凉水研开,调制均匀,再用滚后凉了一刻的水冲下去,水温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手法更是重要,要一次冲入碗底,不能从表面浇下,不能多次注水,更不能搅动,否则冲泡出来的会结团,要么就是不够明亮清透,残留了沉底的生粉。这样的技术,若非数十上百次的冲泡是不可能熟悉的,而‘梁墨’西北干涩,少有莲花荷塘,又哪来的藕?更别提藕粉。不知道身在草原迁徙寻找水草的游牧‘塞宛族’人,是如何练就这一手技术的?”

他擦擦唇边的酒渍,“我……”

“您想告诉我,您喜欢吃这样东西,所以练就了冲泡的技术?”我歪着脸,笑容有几分算计,“方才您说,‘红颜美人’过甜了,您连这甜味都承受不了,如何喜欢清甜的藕粉?更何况,‘红颜美人’这称呼,本是当年京师公子耍弄风流时附庸的名称,不少王公贵族因其名声而酿,但仅仅流传于官宦子弟之间,不知您如何得知这称呼的?还有桂花粉,通常百姓食用藕粉是从来不放桂花粉的。也只有贵族闺阁女儿,才有这习俗。”

他举着皮囊的手停驻在空中,顿了顿,又是重重的一口。

“还有您那日带来的菜。”我微微摇头,“‘梁墨’人喜辣,‘红云’菜色素净,您说学习‘梁墨’人做作的精致,端出的却是‘红云’的菜,究竟是您想迎合我的口味刻意为之,还是疏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