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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116)

哥哥的味道,不再有羊膻味做遮掩,属于他的浓烈气息萦绕上身体,浓浓的包裹住我,哥哥的手臂,不再遮掩着疏离,紧拥着。

一年多了,自从我与他在‘御慕城’中那次分别之后,不再有过如此的亲昵,出嫁,远征,何尝想过有朝一日重回少时的偎贴?

他的力量,释放在环绕我的手臂间,强大的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胸膛,重的让我无法呼吸,耳边的声音带着苦涩,“哥哥想你呢,凝卿。”

抱着他的腰身,犹如少时般,出口的尽是指责,“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躲着我,你说想我,却从不肯告诉我真相。”

我怨他,明明知我伤痛,却不肯告诉我,明明见我思念,也不愿真身相见,很怨,很怨。

“对不起。”他给我的,只有深深的这三个字,期中多少无奈,尽在一声叹息中。

对不起,他又何需向我说对不起?

他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若要说,只怕也是我对不起他。

风家的惨烈,他的远走,哪一样不是我造成的?我的身份,我不能言说的皇家地位,害了爹爹,害了他。

摇头,除了摇头,早已说不出半个字。

不敢怨,因为知他艰难;不舍怨,因为知他同样痛苦,不敢怨,只因那步步险阻我同样清楚。

名扬天下的战将,弃了所有,背了祖族,放了家园,我知他苦的……

天下间,再不可能有风翊扬,便是功成名就又如何?不是叱咤风云的铁血将军,不是“红云”忠诚的卫国之兵,永远都冠着其他名字,其他身份。

“哥哥……”不需要更多的语言,能将这两个字在口中念着,便是温暖。

曾几何时,我以为自己再不可能喊出这两个字了;曾几何时,我以为再不可能看到他的笑容;曾几何时,我以为这份安全的温暖,只能在梦中重现。

老天待我何其之厚,何其怜惜。

“哥哥,现在可愿告诉我一切了?”我仰起头,“我想知道真相。”

“好。”他搂着我的腰,身体微转,坐在了椅子上,我身体一晃,在他力量的带动下坐上了他的膝头。

微挣了下,想要站起,却被他的力量按住。

他取过桌上的藕粉,“先吃吧,凉了。”

一切,都似当年。

他的表情很平静,无数次重复过的事依然驾轻就熟,只在那勺子从碗中抬起时,我看到了他手指的微颤,看到了他眼神中的一丝期待。

心头,没来由的揪紧,不忍在他的温柔中说出拒绝,凑上唇,含下那口香甜。

“我其实怕呢,怕自己不会冲泡了。”他仿佛是在笑谈,“那一夜,我连冲了十碗,才选了一碗觉得最成功的,给你送来,幸好没让你失望。”

其实,一碗藕粉已足以给我震撼,哪还有心辨别口味如何。

“哥哥,不用的。”话语才出,他的藕粉已到了口边,那浅浅的笑容,是绽放的欣慰。

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认真的喂着我,我摇摇头,他笑着开口,“老规矩,我说你听,但是要吃东西。”

心头,又是酸酸堵着,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藕粉的香甜在他的动作中入口,他的声音平静的在头顶流淌,“当年‘塞宛’受灾依附‘红云’,是爹爹奉旨率兵带财物支援,爹爹与当时的‘塞宛’族族长结成了莫逆之交,甚至在私下结拜了兄弟,但是碍于身份,这事并没有什么人知晓。后来‘塞宛’老族长过世,临死前托付爹爹照顾幼子。因为‘塞宛’是草原游牧民族,稍大的儿子都有了自己的族群和领地,不愁吃穿,所以往往族长的领地是留给最幼小的孩子,只是他那长子野心勃勃,他不甚放心,才将族长之令和孩子托付给了爹爹,希望爹爹能为他幼子护卫性命还有一方土地。”

“那孩子……”我只憋出三个字,又被藕粉赌了回去。

哥哥的笑容温柔似水,一直望着我,脸上是浅浅的笑容,欣慰满足的笑容。

“爹爹的性格,你会不知吗?”哥哥摇头,“爹爹不肯说,因为他应了老族长保护那孩子,便是连我,也不会肯说的。而那族长令,其实是我无意中发现,私自拿的。”

我呆呆的望着哥哥,没有想到一向对爹爹顺从的他,也会有违背爹爹的一天。

“‘红云’帝君不满风家权势,我早猜到了,无数次对爹爹提及,他只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其实早在上书辞官前,他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他让我离京,只不过想要保我一命而已。”他摇着头,“我带走了族长令,那时候便已决心要反了。”

“你与‘塞宛’一战,是自己安排的?”我望着他的目光,“宁落臣的叛变也是出自你的授意?因为只有这样,才没有人知道那场战争到底战死了多少‘红云’将士,只有这样,你才能让宁落臣得到封赏,从而再次占据那边疆城池。也只有这样,‘塞宛’献出风翊扬人头的讨好之举才能为你将来的投诚打下基础。”

我敢肯定,他当年带去边疆的风家军,几乎全军保留了下来,这数十万人马,根本就是他手中强大的助益。

“是,也不仅仅是。”哥哥轻笑了下,“我若不死,易承烈和易清鸿之间的斗争怎么会上明面?赫连若不出现,易南天又怎么敢出手?‘红云’大乱之后,‘梁墨’又焉能安稳?”

放下碗,他的手捧上我的脸颊,“凝卿,当年我想带你远走,你直言走遍天下,无一己容身之所,如今,我便为你夺了天下,让你想去哪都能安宁,好不好?”

118 幕后推手 南王造反

“安宁?”我有些出神,多久不曾真正体味过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了?

很是僵硬的摇了下头,“我不记得了。”

曾经要的安宁,是淡然生活无忧无虑后的憧憬;现在的安宁,是风云变幻后的看穿,同样的生活,还能有同样的心境吗?

岁月不曾改变,改变的是人。

江山不曾幻化,幻化的是心。

“‘梁墨’此刻的局势,都在你的掌握中吧?”我幽幽的叹了口气,“看似‘红云’崩塌,天下尽入‘梁墨’,其实,这才是战争真正的开端,从你放弃大司马骠骑大将军的位置开始,从风翊扬从人间消失开始,你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些是吗?”

或者说,这一盘看似“梁墨”掌握的棋局,从一开始,就是由他落下的第一子,也是由他推动着整个进程。

“是!”他坚定的应了声,“风翊扬为‘红云’尽忠,却换不来你要的平静,那我唯有夺取一切,给你盛世太平。”

“你要毁了‘梁墨’?”

他微微一笑,那么俊美无俦,“便是没有我,这‘梁墨’帝位之争,又会太平吗?”

“如果没有你,易南天不会出手吧?”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定定的望着他,“那日你在易南天的城中出现,压根就是为了私下见他吧?”

“我一路都跟着你的。”他拢了拢手臂,“我想保护你。”

我在他的臂弯中抬起头,“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微微吸了口气,很轻的点了下头。

“果然。”我笑的很淡,“当我代表易承烈出现的时候,当易清鸿不得不亲身前来的时候,易南天始终那么随意,仿佛什么都料到了,看不到半点意外,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帮助易承烈还是易清鸿,怎么都不如自己入主江山来的好,他始终认为你要的,只是‘塞宛’一方的平安,却料不到,你早已算定了三人共朝之后的危机,你根本就是想借他的手牵制易承烈和易清鸿,一旦战争打开,他当了螳螂,你就是那黄雀。”

无怪乎,无论我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易南天都是淡淡的推拒,即便是易清鸿的亲自出现,他也依然无动于衷。

他要的,本来就是二十年前错失的帝皇之位。而哥哥,正是看穿了这一点,也利用了这一点,才有了这混乱的局面。

“易承烈……”我沉敛了下思绪,“私下也找过你,对不对?”

哥哥的笑容愈发的大了,“是。”

我就知道,易承烈从来就没放心过我,只因我和易清鸿曾经的关系,或许说,他根本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对自己有利的人。

悄悄摇了摇头,“易承烈,会输。”

他为了利益,如此轻信他人,太在乎结果忘记了忧患,这场战役必输。

“如果不是你帮助,他何尝能支撑到今日?”哥哥的表情有些不屑,“我抵达京师的当日,他便私下见了我。”

我特地的叮嘱,易承烈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吧?

“你许了兵助易南天,又许了暗协易承烈,就是想让他们在狂喜之下开战,甚至先除易清鸿,无论谁胜,元气大伤之后的他们,都不会是你的对手了。”

“当年未能在战场上让他铩羽,如今便让他看看风翊扬的手段吧。”

“那姐姐呢?”我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颤。

风翊扬圈绕着我的手臂僵了下,“你今天等待了一个晚上,就是想问我这句话的吧?”

他对我的了解让我无从辩驳,默默的点了下头。

“你其实想问的,是那柄剑是否我赠与的,是我是否对她许下过承诺,是我是否给予了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