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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124)

正说着,冷风忽入,黑色俊朗的人影掀帐踏进,冲我微微颔首。

敛了和亦蝶打闹的心,我将碗放入托盘里,亦蝶飞快的端起,转身出了大帐。

“赫连族长。”我伸手做了个请他入座的姿势,可他动也未动,依然抱剑而立,静静的站在我的面前。

或许是曾为贴身护卫的原因,他的靠近不但不会让我有反感,还多了几分放心。

“谢谢你将‘塞宛’所有的勇士都交到我的手中。”我起身冲他微微一福,“不是客气,只是凝卿衷心一谢。”

他的手扶上我的臂,微微一触,又很快的抽回,“我只是为了自己,此刻若不助你们,他日‘梁墨’独霸天下,‘塞宛’同样难逃一劫。”

他话很少,昔日的护卫身份已经让他习惯了沉默寡言,但他身上始终没有那种失去灵魂的愚忠之态,我站在他的面前,带着浅浅的微笑,“我还未曾贺你登上族长之位,希望不会来的太晚。”

他唇角动了下,慢慢的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仿佛是笑了,吐出短短的三个字,“护卫好。”

护卫好?

是指不用牵系太多人的生死,还是指他不喜欢这种被太多人注视的生活?

营中传出了歇息的号角声,他伸手撩起帘子,“我去巡视。”

“等等。”我开口叫住他,“我也去看看。”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不赞同,却没有表达出来,伸手拿起了椅背上的大氅朝我展开。

军营的夜晚安静而肃杀,远处的队列整齐的巡视着,一簇簇的篝火燃点升腾,只有北风呼呼刮过的声音。

他在我的身后半步远,静静的跟随着,行了几步我忽然又停了下来,退到与他并行的位置,“你已是一族之长,被人这样看到不好,会弱了你的地位,以后莫要再如此了。”

“你一直都是如此为他人着想吗?”他忽然发出一语,让我愕然。

我抬起眼,疑问的望着他。

“永远将别人的感受放在最前,似是大家闺阁的礼仪,良好的修养,可这不该是你的。”他忽然开口,比之刚才的寡言少语添了很多字,也多了很多情绪,“别人是礼仪,不管表面多么的有礼有度,心中终是不快的。唯独你,无论放弃什么,似乎都不会怨怼。”

我愣了下,望着他,“你指什么?”

“感情。”他叹息着,“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如你般压制自己的情感。”

“有吗?”我笑着反问,“我会哭会笑,从不压抑自己的情感。”

“我不是指这个。”他与我并肩而行,声音冷凝。

我失笑,“你指情爱吗?”

他不语,只默默的行着。

远眺夜空,无际的夜幕下,星光点点闪烁,黑色深邃,无法看穿。

“你指我应了翊扬的婚事?”我平静的开口,“认为这不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不是。”他微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将自己的一生都看成了责任,永远都在想着如何还债。你真正向往的生活,也因为这责任而放弃了。”

他忽然定定的望着我,“是不是在你心中,当生命得到延续之后,所有余下的时光都是清还债务的?无论是钱债,还是情债?”

这是我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的话。静静的听着,表情始终安宁。

“世间不独独只有男女情爱,乱世风雨,是没有时间儿女情长缠绵悱恻的,战争硝烟,心中更多的是家国天下。”我想了想,“我不是个很激情的女子,我要的是温柔浅淡的爱恋生活,与翊扬十余年的相伴,早已熟知彼此到了不会激情却能终生温情。细水方能长流,不是吗?这不是债,是我的幸运。”

“是你需要他,还是他更需要你?”赫连云崖一声反问,“你其实更清楚吧?”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抬头起吐了口气,“翊扬是最适合我的人,当年‘乐岩城’下我有多疯狂你是亲眼所见,所以不要再企图猜测我的情感了。”

“那难道不是因为你觉得亏欠他太多太多了吗?”他的目光始终不离我的面庞,“你压抑了这么多年,究竟还有没有自己的感情?还是你一直都在为别人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天天喊着收尾,天天都写不到大结局,这是为毛啊为毛?

126

126、按兵不动 恒昌失态 ...

天空中的星子疏疏落落,散发着点点冷辉,一弯新月,遥遥斜挂天边。

“你认为我不表态,不说话,是因为我对感情不够决断,不够坦诚?”依然是淡淡的笑容,平静的声音,揭穿他一直不肯说穿的隐意。

他沉吟了下,“不是。因为我了解,你不是将爱情视作生命的人,或许是官家的教育,或许是你的性格,不是所有女子的眼光只落在一个家庭或者一个男人身上,你想的更多些。”

“有吗?”我不置可否,“我可不认为自己想了什么。”

“我开始在帐外听到你和亦蝶说话了。”他的声音很慢,象是在琢磨着措辞,“当你说‘和离’的时候,没有半点怨怼愤恨,我以为你对他还有感情,才会这么问。”

轻轻吸了口气,我抿了抿唇,“人生一世,经历过的,生活过的,不是说忘就忘了。难道只有表现的愤世嫉俗或者仇恨满腔才对?除非失忆,否则怎么可能全部都忘记?记得那个人,不代表记得那段情,人不可以忘记,情可以。”

两人静静的行着,我扯起一个笑容,“你说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也没错。”

我的人生,欠了太多才得以延续,我感激,却也恐惧。恐惧自己活下去还会再拖累多少人。

他虽然臆测了我的思想,但是有一点他没有说错,我不想欠人人情,甚至到了害怕的地步。

我的命,以风家惨痛的代价换来。以母后性命为交换自己活下去的可能;以莫怀旻最为珍贵的血延续,数不清的债,还不完的情,成为心头无尽的压力。

“其实,我能懂。”他叹了声,“以命还债的那种心情。”

风吹过火把,呼呼的,散开了不少火星,飞扬着。

“当初我不理解你报仇的心,不明白你坚持入‘梁墨’的做法,更不接受你一步步变的薄凉走上朝堂的行为。”他抿了抿唇,“因为我自小在‘红云’长大,就算知道自己曾经在‘塞宛’的身份,却没有太大的责任感,只是当我这一次回来,看着无数人期盼的眼神,那种将自己奉为神祗和信仰的目光,我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重要。”

他侧脸望着我,“我终于明白了,你当初说的无论如何也要活着的话。因为你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而这种期待久而久之就会成为你习惯性的负担,最后连自己都欺骗了。”

“风小姐。”他的手轻轻落在我的肩头,在我询问的目光中飞快的抬起手,讷讷的转开脸。

我微微摇了下头,目光在营帐外扫过,“赫连族长,你似乎对猜测我的心思很有兴趣。”

他愣了下,两个字冲口而出,“没有。”

轻扯了唇角,我看着远方的星空,“那边战况如何?”

“易清鸿大军已临城下,但是只要易承烈稍有异动他就动手,两军已小规模的交锋数次,易承烈没办法靠近城下,城内也死守不动,成了对峙的局面。”他简单的交代着。

我静静的听着,不时微点下头,“易清鸿还在蛰伏,试探易承烈的底细,那我们也等。”

等,唯有等。

“不到元都岌岌可危之时,不许发兵。”我冷静的开口,“任何人要是提及有关事项,都给我压回去,谁若再想发兵援救风将军而不尊军规,重罚。”

赫连云崖点头,“你不怕‘风家军’援救主帅心切,会不从你的指挥?”

“现在我是主帅,一切都必须听我的。”我的回答冰冷平静,“‘风家军’是爹爹和他带出来的军队,学会的第一点就是服从,便是风翊扬即将战死沙场,我说不准发兵,他们就不会!”

“风凝卿!!!”夜空中一声女子的娇喝刺耳尖利,我猛然回头,纤细的人影站在我的身后,满面怒容,死死的瞪着我,眼中的火光仿佛要将我燃烧成灰烬。

“姐姐。”我看着她单薄的衣衫在风中狂舞,忍不住的摘□后的大氅行向她,伸手想要罩上她的肩头。

“啪……”眼前金星乱闪,半边脸颊又麻又疼,我抓着手中的大氅,怔怔的站着。

她站在我的面前,纤弱的身体颤抖着,手腕高抬停在空中,声音不稳,“风凝卿,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公主!”赫连云崖伸手抓着她的手腕,“您不要冲动。”

“风凝卿!”姐姐双目一瞪,愤怒的叫着我的名字,“你有没有胆子当着我的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哑着嗓子,“姐姐……”

下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她打断,“你想解释我听错了,还是想遮掩你刚刚说的话是一时冲动,或者告诉我我误会了什么?”

她的目光与我对撞着,一向温婉的表情变的凄厉,“你说不发兵是不是?你说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许‘风家军’行动对不对?你说就算风翊扬死,你也不会发兵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