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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139)

“为什么要忘?”她一声反问,“存在过的事实,永远不可能从心底抹去,存在过的人,也永远不可能当没有见过,感情可以忘,人无法忘。”

反驳,让我无力。

纵然忘记了伤悲,忘记了痛,人还是那个人,是永远消除不掉的。

“若不不留下这个孩子,我一生一世都将活在内疚中,更无法忘了。”她的话,让我脚下一颤。

“你的心中,不是一心只有他吗?”我讷讷的说着,已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爱恋,始终都是风翊扬,留下易承烈的孩子,就是将自己的期盼和希望完全的抛弃,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不可能了。”她低垂下头,风中飘来浅浅叹息,“不是因为风翊扬对你的执着,而是我知道,自己心中有了别人,不能完全的思念他,就放弃。给不了他全部的爱,就不能亵渎那份感情,纵然有朝一日风翊扬肯取我为妻,我也不会嫁的。”

纵然风翊扬肯取她,她亦不会嫁,只因为她的感情,是完全的交予,只有一个人,只给一份完整的感情,不然就是亵渎……

“帮我……”她攀着我的手臂,眼中尽是哀求,“帮我留下这个孩子。”

留下,看似简单的两个字,背后暗藏着的,不仅仅是一个决心,一个隐瞒,一个轻而易举的话语。

“姐姐,告诉翊扬和清鸿吧。”我思索着,“他们不是不近情理的人。”

“不!!!”

她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用力的摇着头,下意识的捏紧了我的手,慌张的嚷着,“不能说,不能告诉他们,绝对不能。”

“姐姐……”我试图安慰的声音被她的激动完全掩盖,她大力的抓着我,手指间的青筋隐隐。

她,好瘦,瘦的让人心疼,让人不忍。

“绝不能告诉他们。”她的大眼中浮起水雾,“这个孩子,是‘梁墨’皇族的遗孤,他们不会让他留下的。”

“你也是‘红云’的公主,这个孩子有你的血脉,他们不会的。”我抚着她的手背,声音轻柔。

“那又如何?”她扬起脸,“易清鸿一手推翻了‘红云’的天下,风翊扬亲手覆灭了‘梁墨’江山,无论他们曾经的身份是什么,如今这一切都是他们的,他们只会有新的帝国,成为新的皇,不会重树‘红云’,我们的身份早就什么都不是了,新皇如何能容旧主血脉?这与他们是否近情理无关,而是新的皇室尊严,这是忌讳……”

她的话让我一时无言。

自古以来,江山易主皇室更迭,前朝遗孤血脉是坚决不能留存,因为他们的存在会动摇社稷中忠臣良民的心,不易新主统治天下。

是的,这是忌讳。

“可是你以为你能瞒吗?”我平静的开口,“就算你平安的生下了孩子,若是帝王不容,一个婴孩又如何逃离?你一介女子又如何保护?依然是避免不了的。”

她的身体,靠着门板,一寸寸的滑落,跌坐在地,脸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她抬起眼,深深的望着我,一眨不眨,凝望了很久很久,“凝卿,我求你一件事,答应我好不好?”

那种期盼的眼神,仿佛我是她沉溺入水后最后一根可以攀附的树枝,“除了你,再没有人可以保住这个孩子的命。”

我蹲□子,伸手环抱上她,可我的手才刚刚伸出,又一次被她紧握住。

“若你为后,收其为子,无论是风翊扬还是易清鸿,谁都不会再加害于他,我保证,永远不说出这个秘密,你替我保他一世安宁便可。”她哀求着,“答应我,好不好?”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

“姐姐,你不懂翊扬,也不懂清鸿。”良久,我才吐出一句话,“若是心胸如此,他们谁也不会走到今天,我不需你如此伟大,但是我会保住这个孩子,信我!”

她眼中的希冀慢慢的黯淡消失,终于还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端着手中的药渐行,难忘的是她那种孤注一掷的眼神。

这天下,再也不是‘红云’的,而是属于他们的,公主的身份并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保证,而是隐患。

人到门前,停驻,耳边听到的,是两个交谈的嗓音。

“爹爹的死,与你无关,他是求仁得仁。”风翊扬不无感慨,“莫要再想不孝,‘红云’的灭亡也有我的推波助澜,若说不孝,你我相同。”

清润笑声忽起,“有时候觉得,与你为敌胜过与你为友,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既然兄长有话如此,那么天下太平之任理当你多分担些,这是爹爹的梦想,他征战四方,不也是为了国家永世太平吗?”

“少借驴下坡,你身为‘红云’风家之后却为‘梁墨’效力多年,若要赎罪,不如将这万里山河打点好,这是你的强项,也比你寻死更有贡献。”风翊扬笑着,轻易的将易清鸿话中的意思推了回去。

“国之初定,需重典强兵,你是武将出身,自是江山稳固的根本。”

“战乱过后,民盼太平,唯有文治轻罚,才不至于民心动荡,你比我更出色。”

两人的言语轻快,似是闲话家常,又仿佛是为了亲近久违的兄弟情深,虽是字句不离朝堂,可这毕竟是他们最为共同的话题,毕竟他们都不是感情外露失态之人。

但是那字字句句中的亲密,还是很容易的可以听出。

易清鸿,一向都是轻缓慢言,每一句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口,极少会有如此轻快的语调,完全不需要谋虑,不需要慎思。

风翊扬,武将的习性更是让他不喜多言,常年沙场的征战更是对人靠近保持着一定的尺度,象这般坐在床沿与人亲近的姿态,几乎未曾见过。

房内的光景透过半掩着的门缝露了出来,我静静的望着,竟然不想进入,不想打扰他们难得的轻松。

从没想过他们会互相争夺帝位,因为他们要的,是打下江山的过程,是治理天下的历练,显示的是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要一个虚名之位。

但是我没想到的,会听到他们彼此的推脱,似乎对他们而言,这是个可怕的烫手山芋。

轻轻的推开门,我站立门边,还未开口,易清鸿已撑住床板想要坐起,浅笑而望,“是给我的药吗?”

微一点头,他已朝我伸出了手,“凝卿亲手煎药,甚感宽慰,为卿之意,清鸿亦要早些痊愈。”

垂下头,不敢看那双清澈的眼,只是递出手中的药碗,“小心烫。”

他的手才触上药碗,轻声微哼,又软软的落了下去。

顾不得许多,我坐在床沿,将药碗伸到他的唇边,“莫要动了,小心伤口再裂开,就这么喝吧。”

他的唇,就着我手中的药碗,一下下轻啜着。

才饮了两口,他便笑出了声,“这药中有甘草吗?为何竟是甜的?”

不待我出声,旁边一只手已然抽去了我臂弯间的月白长袍,“凝卿竟然发觉我未换衣,劳你记挂,心下不安。”

风翊扬,就在我和易清鸿的面前,施施然的脱下他的旧衫,将长袍穿上,腰身微束,丰神俊朗。

我别开脸,轻叹了下,“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话落,易清鸿喝药的动作顿了顿,风翊扬系带的手停了停,而我的心,在这片刻间,沉落数分。

他们,终究还是在意,在意我一个答案。

“姐姐有了易承烈的孩子,她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只问你们如何决断。”

我轻声说着,不知道如此坦诚相告,会不会毁了姐姐的一片苦心,我赌的,是他们二人的心胸,是我对他们的了解。

可是,很久很久,我都没有等到他们的回答,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阵阵传来。

越是害怕,越是不敢抬头,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恐惧得到他们残忍的决定,但是除了真实相告,我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药,不知不觉已见了底,抓着手中冰凉的碗,我静静起身朝着门外行去,“若是你们不容,我便将孩子归入膝下,绝不会泄露他半□份地位,不会对你们有半点威胁。”

一步步的行着,身后的两人始终没有开口,似乎沉默已经在暗示我他们的决定,没有理由责怪他们,却还是忍不住的伤怀。

我的手,刚刚扶上门板,身后风翊扬的声音才轻飘而来,“似乎此刻做决定早了些,不如看看是男是女吧。”

我猛然转身,心头熄灭的小火花簇簇燃了起来。

江山,是男人争夺的目标,可若是这个孩子是女孩的话,是否代表着会有一线生机?

猜测犹在腹中,床上一双眼正对上了我,冷静而睿智。

“若为男孩,我便再入朝十载。”这,是易清鸿的答案。

十载,已够他将江山稳固,已够他给天下清明盛世,无论是否男孩出世,将来都不能再撼动这皇朝半分。

“凝卿,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笑容,渐渐浮上,我重重的点了下头。

我终究没有看错他们,人生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很多人最近没在JJ看到我更文,在问我是否停更弃坑了,我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写文安排暂时发给大家看一下,只是想证明,我不是懒了不愿意日更,如果稿件的问题上了正轨,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日更的,只是我因为某些原因,而没有让大家看到我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