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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74)

“真快。”我平平淡淡的,“不久前还是盛世太平,眨眼间已是灰飞烟灭,国君易主。”

不过失了一相两将,这国家就如同被剥去了石皮外衣的城墙,露出了里面砂土堆砌的中干,轻轻推去,便瞬间土崩瓦解。

“那又如何?”我发现了贺云崖眼神中的局促和挣扎,“你不是说让我远离硝烟的吗?”

“这事您有权知道。”他低下头,“还有……‘红云’京师已是‘梁墨’陪都,如今交由大皇子掌管。”

“大皇子……”我的唇边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冷然,“易清鸿,是吗?”

“是!”

“‘梁墨’大皇子以雷厉风行的姿态入主陪都,肃整百官,全城上下焕然一新,百姓不但没有不安恐惧,反而交口称赞大皇子推行仁政,很是……拥戴。”

表情没有半点改变,我微点了下头,“我知道他的本事,若连这都做不到,他就不是在‘红云’称相数载的人。”

‘梁墨’收服‘红云’,他居功至伟,只怕此刻‘梁墨’朝堂上下,都在称赞他的功劳,皇位指日可期。

隐忍数年,一朝翻身,必然势不可挡。

“还有吗?”

“他封赏了‘乐岩城’城主宁落臣,那宁落臣不日即将进京接受镇南王的册封。他撅开了风少将军的墓,将尸体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贺云崖顿了顿,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什么!”我双目圆瞪,几乎是嘶吼着抓上他的手,“你再说一遍!!!”

“风少将军的墓被撅开,甚至还有人对将军的人头百般玩弄羞辱。那女子的墓也被迁葬了地方……”

“你说易清鸿动了我哥哥的墓?让他死了也不能安生?”打断他的话,我气息急促,胸口的隐疼渐渐加剧,“易承烈不是说厚葬的吗?他,他怎么能如此?”

莫怀旻抓着我的手,“风小姐,不可。”

我的手捂着胸口,只觉得腥气涌上喉边,生生的被自己咽了回去,“宁落臣是易清鸿的人,我懂了,我懂了!!!”

被莫怀旻握着的手狠狠的捏着,指甲刺破了他的肌肤,他也未有半分反应,只是紧握不曾松开。

“我……”喘息着,我恨恨的咬着唇,“我要回红云,我要去祭拜爹爹,还有哥哥!!!”

76 ‘塞宛’夺人 一波又起

当得知他是‘梁墨’皇子的时候,我没有恨他,只怨我与他之间缘分浅薄。

当得知他未曾真心营救哥哥的时候,我也没有恨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为其主而已。

当得知害死哥哥的人被他招安的时候,我只恨自己没有赶得及时,明白国家斗争收服敌将是攻城的最好手段。

我只怪命运无由,我只怪天意作弄,我只怪自己能力太弱,对他即使有怨,也在一句今后陌路的叹息中压制了。

总认为爹爹和哥哥的死是司马宣造成的,而司马宣早得到了他失国罪君的千古骂名,我除了平平静静的过自己的生活,便是努力让自己开心,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他还要让他们泉下不宁?连易承烈都下令厚葬的人,他也要撅坟戏尸?当年同殿为臣数载,就换来这么一个对待吗?

易清鸿,你是在逼我恨你,你是在逼我不忘记你,哪怕是最惨烈的方式!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曾认识过你,那么我可以放肆的恨你。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曾爱过你,那我可以将你当仇人一般的去对待。

大漠的夜晚很冷,太阳才刚刚下山,那冰冷的寒意就让人承受不了。帐篷的正中央燃着篝火,架着药罐,噗噗的冒着热气,药味布满了帐篷,熏的眼睛有些难受。

但也只有被烘烤的一面感受到了热气,背心处还是凉凉的,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裘,还有难以抵挡这夜晚的冷。

其实这里,真的不适合我。

贺云崖窝在帐篷的角落中,抱着他的长剑,沉在阴影中,感应不到半分气息,犹如雕像般始终不曾改变过姿态。

莫怀旻坐在我对面的油毡上,即便是席地而坐的随意,由他的动作中表现出的优雅高洁依然无人能及。修长的手指拿着软布裹上药罐的把手,淅淅沥沥的药汁带着热气流淌。

“天寒,药凉的快,不要再放了。”他诚挚的面容在我眼前,敛了难以亲近的高傲,多了宽慰平和,“你今日又损筋脉了。”

明明没有诊我的脉,却将我看的那么透,今日一口血我分明咽下了,依然没逃过他的目光。

他的手伸了过来,我下意识的怔愣了下,手指捧上药碗,却躲闪了他的手指。

不知从何时起,我害怕他的探知,对我身体的探知,因为身体的感应能清晰的判断出我心思的变换,而我不喜。

曾经,有一个人轻易的透过眼神,透过举止能明了我的心思变化,那时的我只觉寻到了知己。

现在,有另外一个人也能轻易判断我的心神平静与悸动,靠的是两根手指。

无形中,我开始害怕,不希望再被人看穿。

他的手停在空中,那清水双瞳垂敛,如玉指尖拈着玛瑙串珠,轻轻的放入我的手心,小心的没有触碰到我的肌肤。

“当年赠你,是希望佛缘能护你平安,如今赠你,依然还是这个愿望。”

手中的玛瑙串珠温润幽香,带着他的体温,渐渐与我掌心的温度融在了一起。

“快喝吧。”他背手而立,刻意将那双我忌惮的双手掩藏在了身后,“既然决定离开,总是要调养好身体,才能经受得起路途颠簸。”

他的药没有那么难以入口,苦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甜,同样的药方喝在嘴里,竟是如此天差地别。

手,缓缓的伸了出去,药碗递到他的面前,在他接过时并未缩回,而是主动触上了他的手指,“你说的没错,我会好好调养,所以还要劳烦莫公子替我诊病。”

他,与那个人是不同的。

心思不同,用意也是不同。

那清泠泠的目光透出了几分柔光,他握上我的手腕,“我虽望你能去莫府休养,却也知你心头亲挂未放下,只怕是请不动你的,昨日或还有可能,今日之后怕是艰难了。”

那玛瑙珠滑过手腕,心知不可能再推,只点头收了。

风,吹的帐篷扑啦啦的响,呼呼的声音干硬紧号,瘆的人心颤颤的发凉,四个人在这顶帐篷中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暖暖的火光跳动,不禁有些昏昏。

这本是一户牧人家的帐篷,自从我们到来之后,好客的主人将自己的家让了出来,自己去其他人家借居。饶是如此,这狭小的空间对于我们来说,多少还是有些不便。

夜间,一床布帘隔开两边,我与青舞暂居一边,贺云崖和莫怀旻则占据了另外一半的位置,不过通常时候,贺云崖都习惯在帐篷门处坐着守护,不时起身在外面巡视。

“贺护卫,你也休息吧。”我拨了拨火苗,又添了些柴,“当初我离开晏清鸿,雇车疾奔,一路上都未曾露过脸。接着数十万百姓逃离,人马慌乱,他即便暗中有人盯梢,怕也丢了。如今时隔数月,他若是有讯息,怕是早已寻到了。此刻应是信了你那个局。”

“这是属下的职责。”他平静的回应,眼神望着簇簇的火苗,执意遵守着主从地位。

改变不了他这样的态度,我也只能……

“若我命令你呢?”我声音不大,坚决的态度不容置疑。

他低垂脑袋,“是!”

忽然,他矫健的从地上窜了起来,整个人犹如一只灵敏的豹子,一手捂上了我的唇,将我护在了身后,手掌紧握剑柄,凝神倾听。

火堆旁如猫儿般慵懒的青舞忽的睁开了眼睛,杏仁双瞳清醒明亮,亦如夜晚的猫儿一样。

“好像有人靠近。”她猫腰跳到了门边,手指勾上帐篷的布帘,勾起了小小的一角,极目朝外探望。不多时失望的抽回,“外面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总觉得不妥。”

话音未落,一柄剑光从帐篷边的缝隙里伸了出来,闪烁着鬼魅光影。贺云崖的手猛的抓上她的身体,用力的一拽,青舞跌跌撞撞的向后倒去,恰到好处的避开了这一剑。

门帐飞起,几道人影飞纵而入,剑光如练,交织在一起,耀花了人眼。

贺云崖站在门前,一步也未退,叮叮当当的剑光敲打声传来,爆豆子一样凌乱。

人影在狭小的空间里变换着,幻化了诡异的阵型,数次伸手,都被贺云崖极快的伸手挡住。

对方的人如鬼影般交错,双手中的灵牙武器闪烁,伸手就是十余刺同时击向贺云崖。

贺云崖旋身而起,剑锋过处,尖锐的灵牙尖全部被削断,余劲不灭,弹落刺入地面中。

“你们是‘塞宛族’的人?”贺云崖的声音里带了几丝意外,还有愠怒,“是谁派你们来的?”

面前的几人并未回应,而是同时互看一样,手中的灵牙舞动更急,身影也更形漂移诡异。

“啊……”青舞一声低呼,脚下踩着了火盆的边缘,整个人摔向火堆。

我和莫怀旻同时伸手拉向她,可是我忘记了,我如今的身体是根本无法承受住她的体重和拉拽之力,她被莫怀旻带离了火盆边,我却脚下一滑,朝着一旁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