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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80)

这积德行善博政绩的事情,与他们的利益无关,自然是得到了大家共同的推波助澜,帝君易燕祈第三次采纳了民间杨雨的谏言,在两都士兵各半互相的情况下,再度做出决策,免除曾经红云地界上所有百姓赋税,但凡有兵役在身之户,三年内不用再服兵役;若家中独子者也可免除兵役。更以国家征用为名,征集泥瓦工匠前往东部修筑水利,这一纸令下,所有在‘梁墨’曾经的士兵是欢腾雀跃,皆道帝君宽仁,心中感激。

当然,他们更感激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已一介布衣之身敢弹劾二皇子,敢言满朝达官贵人圈地恶行,敢为百姓鸣不平的传奇人物——杨雨。

街头传言越发玄乎,甚至有人说出,这杨雨就是天上文曲下凡,为了百姓谋福祉而来,天生入朝为官,百年相才的料。

听着这样的话,我只觉得无奈好笑,若是他们知道这被传的玄乎奇玄的人不过是一名身染重病,随时可能魂归的普通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还会如此敬重?

一列人马从城门口进入,马上将军威武精猛,神采飞扬,身边队列的士兵也是气势高昂,与其他从陪都换来的‘红云’士兵远离家乡的愁苦完全不同,很是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味道。

搜刮遍了脑海中哥哥提及过的同殿将军,似乎未曾有这般形容相貌的人,更何况往日‘红云’降臣几乎没有这般大咧咧骄傲姿态在城中行走,难道我搞错了,他是‘梁墨’人?

“小姐!”严遥靠近我身边压低了嗓音,“二皇子殿下要我通知您,‘乐岩城’城主宁落臣进京领赏受封,问您的意见。”

我顿时冷了脸,这冰寒的天似将我也冻住了般,声音几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你说这个人是宁落臣?”

引诱哥哥救援却不开城门,眼睁睁看着哥哥战死后开城门投降,只为了换取自己一身功名,任由我哥哥身首异处高悬城楼之上的人,就是他?

我目光直盯着那马背上器宇轩昂,满面得色的人,心头的怒火熊熊的燃烧而起,烧融了我的理智,只恨不能手中有柄剑,马上冲出去立即刺入他的胸膛,挖出他的心来。

“他在元都呆多久?”我呼吸不稳,心口抽抽隐疼,气息急促,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能让那烈焰将自己焚尽。

“他是大皇子奏请功表的英雄,所以这一次的封赏会有一些时日,大概半月余吧,据说是封赏镇南王,之后就重回昔日领地,不再进京。”

半个月吗?不行,我连一日也等不了,我绝不让他风风光光的当什么镇南王,我要他做刀下鬼!

是夜,无人时分,我望着贺云崖,冷冷开言,“我要杀了他,亲手杀他!”

82 行刺叛臣 怪人阻拦

“小姐。”贺云崖半跪在我的脚边,“宁落臣是‘梁墨’功臣,您在‘梁墨’京师对他下手,只怕到时候追查一起,您后面的计划都会落空,我的意思是不如暂时忍下,要杀他的机会很多。”

“怕什么?”我轻哼了声,“你看宁落臣此刻风光,以为‘梁墨’封了一个镇南王就会重用他保护他?大错特错了。”

弹弹手指,冷冷的开口,“他是降将,‘梁墨’朝堂上下未必看得起他。他是叛臣,昔日‘红云’朝中人也不欲与其交往,更何况他还如此沾沾自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稍微爱惜名声的人都不愿多加接触,就是杀了又如何?‘梁墨’当初为了借‘乐岩城’之道攻京师才对他许下重诺,他要死了,权利回归,只怕皇家还更喜,谁还会去找杀他的人是谁?爱国志士、前朝忠良,第一个就拿他这样的人开刀,上哪去寻仇家呢?”

“那属下这就去办。”他转身欲行。

“等等。”我声音控制不住的大了,喊住了他的脚步,在他询问的目光中沉沉开口,“我刚才说,我要亲手杀他。”

“小姐,不用了。”贺云崖眉头深锁,“你若信云崖,就将一切交给我,我保证杀了他就是,这等沾满血腥的事,不适合您。”

“沾满血腥?”我怔了怔,摊开双手,凝望了那一双雪白,“你以为我现在就不沾满血腥了吗?当日‘落龙谷’一战,还记得我染了多少人的血吗?爹爹和哥哥,就连他们的死,都是我造成的,我的双手中,早已是鲜血浸满,多一人或少一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坚持,他亦坚持。

“如果我这一次遂了您的意,下次您可愿听我一次?”他软了口气,“哪怕一次也好?”

“好。”我自是满口答应,“只要你让我亲手杀了他。”

“希望小姐记住今日自己说的话。”他身影微动,消失在我的面前,只余摇曳的烛光陪着我。

我陷在软榻间,抱着暖手炉,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在被褥中,屋子里的暖炉也是热热的亮着炭火,在别人感觉中这似乎是温暖,于我而言还是有些不够。

‘梁墨’的天气越入寒冬,我越发的不敢出门,这样凉意渗着骨子里发酸,脸上也再寻不出半点血色,只有惨白中的青色,如死人般。

幸亏每日睡前,莫怀旻会送碗药于我,当热药入腹,身体深处就会透出暖暖的感觉,让我的睡眠不在那么难挨。

自从那日之后,他又恢复了那个清雅的圣洁公子,不再多言一句,与我之间仿佛又回到了莫府初识时的客套,但有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

青舞失踪了,从到‘梁墨’的那日起,就不见了踪迹,留下一句不要寻找,不要透露她曾与我们在一起的话,就偷偷的离开,思量再三后,我也没有寻找过她,或许说,太多的事物牵绊,我也没有更多的心力去寻她。

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在黑夜安宁中清远飘来,早已过了入眠的时间,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今日城门一见,所有压抑在心头的愤恨爆发,让我一闭上眼,就想起哥哥首级挂在城楼之上的惨状,让我想起那时飘起的雨,都充满了血腥的气息,丝丝如针,尽是红色。

睡不着,心头突突的跳着,手掌紧握着同心结,让那散开的穗子布满我的掌心,仿佛是被无形的手牵着。

双手拢在一起,将同心结贴上脸颊,慢慢摩挲,一声低喟,“哥哥……翊扬……”

从不曾后悔过今日的决定,从不曾恐惧过与那个人站在对立面上,手握穗结,就象是得到哥哥的全部力量。

风,从窗外透了进来,压制了烛光,房间内忽的一暗,凉凉的,袭上身体。

猛回身,窗户闭合,烛光弹起,没有任何异状。

心头起疑,我行至窗边,推开窗远望。

月光晕白,高远悬出细细的弧弯,微弱的光落在房顶屋檐,飘散了雪夜的清新。

白雪遮掩的屋顶,一眼看的清晰,没有人影能隐藏住,极目远眺,黑色的人影在房顶纵跃,朝着我的方向而来。

他的手攀着窗沿,带来一片冬日的冰冷气息,“小姐怎么开着窗?”

“你刚刚来。”我努力想着措辞,“有没有看到房外有什么人?或者有可疑的事发生?”

“有人?”他皱眉凝神,半晌才默默的摇头。

我强笑着,“可能是我半夜心神不宁,多疑了。”

手指,拢入袖中,藏起那方同心结。

哥哥,莫非刚才是你来看我了?

虽是不信鬼神之说,此刻的我宁愿信了,哪怕是托梦也好,让我再见上他一面,多好?

“小姐……”他询问的眼神盯着我,声音重了些,“小姐,请您定夺。”

我茫然回神,“什,什么?”

“宁落臣在‘醉风楼’畅饮,欢庆后日接受封赏,今日身边只有三名护卫,出手擒他应不是难事,只等小姐定夺。”

“啊……”我轻唤着,语音急切,“那还等什么,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想放过。”

“小姐。”他沉吟了会,“这里毕竟是您的隐身之所,在这附近杀人总会引来盘查,不如我在‘醉风楼’外出手,你认为如何?”

毫不犹豫的抓上他的手,坚定的开口,“带我去!”

他抓过椅背上的大氅,将我裹了个密不透风,这才伸手扣着我的肩头,将我拢在他的双臂之间,腾越在空中。

他的脚步很轻,轻到每一次落在房顶屋檐时,雪堆上只有一个很浅的印记,若不是风在耳边呼呼掠过,根本无法想象到他的速度这么快。

前方一座凉亭,他如鹰隼般投了过去,落在亭中,将我小心的放开,“小姐,前面就是‘醉风楼’,我去擒人,您在这等着,这里四面无人,不会有惊扰,您自己小心些。”

用力的点着头,我的心头在黑暗中急促跳快,一种隐隐的期待呼之欲出,血液疯狂的流动,目光停留在远方明亮的楼阁之上,不住的攥着手。

匕首塞入我的掌心,“您留心,若有事大呼,我就来。”

他腾跃起身体,黑色的人影轻巧的而去,转眼消失在了夜色中。我的耳边,只有风声呼呼,还有‘醉风楼’处隐隐约约的笑闹之声,随着灯火的亮度传来。

等待是最为揪心的,也是最容易产生无数猜疑和不安的。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扰动了我无法安宁的心。

我担忧贺云崖此去会有危险,我也担忧他无法顺利的将宁落臣擒来,担忧今日打草惊蛇之后再无更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