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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86)

甄朗吸吸鼻子,看看眼前笑的早找不着眼缝的胖女娃,撅起嘴委委屈屈的贴了贴,两只手一直捂着自己疼痛的地方,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

一男一女,光溜溜的紧拥在一起,互相订立了他们的‘口’头合同,这一年,他们三岁。

87 南王府中 又见清鸿

易南天在看到我从容步向客位上首时,眼中的诧异与幕僚几是相同,这威猛的中年将军全身上下散发着威猛刚烈的气势,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爹爹。

蛰伏二十年,都没能弱了他身上的霸气,此刻的我,依稀能断定些什么了。

“拜见南王殿下。”我福身拜地,恭敬高呼,“南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是递拜帖的人?”易南天话语中有些微的意外,也未惊诧过度。

我轻点首,“是!正是杨氏。”

“印鉴也是你的?”他不紧不慢,追问一句。

“是!”

他含笑做出请的姿势,“杨姑娘请。”

没有再多余的问我印鉴的来由,没有探知我身份的好奇,更没有因为我是女子而表示出鄙夷,光这份气度和深藏,就不是常人能及。

不等我开口,他已招人为我斟满酒,“杨姑娘远来是客,又未及招呼,先行赔罪一杯。”

他满口饮下,我执杯空停刹那,就杯向口。

酒很烈,才方碰上唇,飘来浓浓的香气已然将我醺醉,再看易南天,他酒杯翻转,笑意盈盈,“杨姑娘,西北冰寒,这酒可是暖身的好物,不妨试试。”

我轻沾了下唇,笑着摇头,“小女子量浅,比不得您度量深,南王殿下应该不会计较小女子不会饮酒之过吧?”

一语双关,我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更盛,眼中始终清明。

“不过西北冰寒倒是让小女子领教了,一路行来艰难,更知王爷镇守不易,心中无限敬仰。”端起杯,“小女子虽不会饮酒,但为王爷心胸气度折服,更为王爷二十年的劳苦功高心中感慨,饮尽此杯,只为王爷功勋。”

一杯酒入腹,火一样的感觉顺着喉咙燃烧而下,在腹中吐着热焰,瞬间冲上脑门,连呼吸的气息都是炙热滚烫的。

我的手碰了碰脸颊,笑着,“王爷见谅,只能一杯。”

“好胆气。”他不由赞了声,“少有女子敢在我面前直言拒绝,还让我有被给足了面子的感觉。”

“那是因为王爷不欲与小女子计较。”

两人随意的寒暄着,无非是这西北风景如何,偶尔一两句诗词,倒也相谈甚欢,没有半句涉及到朝堂政事。

彼此象是达成了某种了默契,无论他聊到风土人情,世俗习惯,我要么凝神静听,偶尔插上一两句,也能接过话题。到后来,我几以为他是在考我的学识诗书了,新下对他的渊博萌生敬佩。

就在气氛渐热烈时,他忽然停下高谈阔论,“二十载不入京城,竟不知道京中有此女子,赞叹,赞叹。”

“那么王爷不妨回京看看?”我对上他的目光,“京师若无王爷,怕也少了几分璀璨之光。”

他放下酒杯,身上的气势内敛中更形沉稳,“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易清鸿的意思?”

“民不言君失,小女子只能说,若王爷回京,大皇子殿下必将出京十里恭迎。”我淡笑坚定开口,“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大皇子处于何位。”

他眼中锋芒一闪而过,“无论处于何地位?”

“是。”

他忽然大笑出声,声如雷震,房梁都被笑声震的抖动,直至许久笑声才渐消,手指捻须,“若有此把握,又何必来见我?”

这一句话,已彻底切入了我与他交谈的中心。

周围伺候着的下人不知何时已然走了干干净净,偌大的厅中只余我和他二人。

“无论如何,您是皇叔,您的地位无人可替代。”我取过桌上的筷子,横在手指间,长长的筷子晃晃悠悠,几次颠簸之后终于在我的手指间平稳了下来。

就在筷子停稳的瞬间,我伸出另外一只手指轻弹了下,筷子顿时失重落地,我抬头笑望,“您的地位,就如同这突然伸出的手,无论他人地位如何平衡,都比不上您这一下。”

“你认为我是最要的一份力量,无论加在谁的那一面都将导致决定性的胜利?”他眼中的锋利变的更加的尖锐,甚至有些危险。

“不!”我慢慢伸出手,“在我眼中,您就象刚刚伸出来的这只手指,他人再用尽全力,都抵挡不了这力量的左右。”

那尖锐的眼神在这句话出口之后,慢慢的敛了。绕着我周身那令人窒息的空气也恢复了正常。

他眼中的笑带着几分傲然,噙着几分了然,悠悠然的开口,“听闻二皇子易承烈肃整朝堂,文武皆臣服,看来皇兄果然厉害,培养的孩子也如此文武全才,让人羡慕。”

“听闻南王殿下早已不管城中事物,尽由小王爷掌管。一路行来,小女子更羡慕南王殿下,有小王爷如此得力接班人。”我语气意有所指,“如今小王爷已成年,为何王爷不为小王爷请个世袭呢?”

他饱含深意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沉吟不语。

“至于二皇子。”我抿唇,微微勾了个笑容,“再是肃律朝堂,终比不上十载清苦,他国为相的艰难。这倾覆一国之功,只怕不是他人一两件功劳能相提的。”

“呵呵呵呵。”他笑着,身子前倾,“世袭王爷之位?”

我凝重点头,“永世受袭。”

他端起面前酒盏,凑上唇边,“我在这西北之地近二十年,已有些眷恋……”

“这本是您的封地,只是您远居西北,着实让人牵挂,不如向东再移百里,让吾等挂念时不用千里奔波,您说可好?”我噙着同样的了然,询问他。

他没有立即答复我,而是垂敛下目光,不再给我探究的机会。

大厅里一时沉默,只有他偶尔放下酒杯轻敲桌面的声音,还有酒注入酒杯时的清脆,再无半分其他声响。

“为什么这个时候请我回朝?”他的口气中带有几分质问,还有……肯定中的猜测。

以他的精明,我如此大的诱惑只为让他回朝,又岂会没有疑惑?

我迟疑了下,思量着有些事情该不该说。

厅外,有人远远的站定,俯首恭立:“王爷……”

易南天眉头一皱,“我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难道没听到我的吩咐吗?”

那人瑟缩了下,有些为难的抬头,“王爷,有,有人求见。”

“不见!”易南天一口回绝,“我正见贵客,替我回了。”

“可是……”那人期期艾艾,看了看我,鼓起勇气开口,“那人自称是大皇子殿下。”

什么?!

刚才被酒激起的暖意一瞬间滑下,从头冷到了脚,我的表情凝结在脸上,就似这数九寒天里的冰雪,冷硬非常。

大皇子殿下,此世间除了他,还会有何人?

易清鸿本人亲来?从陪都一路直奔西北边境?我怎么没收到半点讯息?

千里之遥,易承烈的眼线竟无一人发现。如此路途,他居然比我启程还早,比……易承烈对六大家族动手时还早便动身了。

脑海中念头千回百转,我陷在自己的沉思中,耳边传来易南天的笑声,“既是一家人,那便请进来吧。”

抬眼,正对上易南天若有所悟的眼神从我身上抽回。

手指,在桌下悄悄紧攥成拳。

易南天雄踞西北十余载,手中兵马上十万,大有不服朝堂管束之态。求他回朝,岂是三言两语,一点点的利益可以哄骗的?

世袭王位,百里城池相赠,在他人看来或许是天恩浩荡,可在求其助夺皇位上来看,又多么的微薄。

我以易清鸿幕僚的身份出现,本想让他对易清鸿的条件不满,转而在易承烈处得到更大的好处而相助。

现在,那个人却出现了。

门口,一道人影清俊行来,银白的大氅在身后翻飞,绒毛圈围中,是优雅贵气的容颜。

浅绛色的衣袍将他自那方冰雪世界中独立出来,清晰的勾勒出他的形容,玉带金丝绦围腰,白玉带钩下坠着精致的狻猊,艳红色的穗子在行走间飘逸抢眼。

那坠子,好眼熟……

眼见着人影越来越近,官靴撩动了衣袍的下摆,还是那么的飘逸,那么从容。我看到,那眉眼间平和的微笑,依然有着三月春风的温暖,平息了身边风雪的吹袭,淡漠了那份寒冷。

金色撒在他的肩头,发丝几缕飘动,软玉雪白,簪在他的发顶。

“我只想告诉你,这簪子是凝卿亲手簪上去的,我这一生都不换了。”

心口的闷疼,在见到他身影的那刻起,就像一只手,开始不停的拉拽撕扯,扒开那往昔的伤口,一点一点的抠挖着。

我一直冷静的坐着,望着他的脸,想要告诉自己,直视过去才是真正的考验,考验我能否在他出现时做到真正的平静。

无论有多疼,我都必须忍,一定要忍。

当那簪子带着阳光晃过我眼底的时候,我终于慢慢闭上眼,别开了脸,不愿再看。

终于,还是无法面对。

与他交战尚未开始,我已在这一回合中,完败。

88 温柔如剑 制敌伤己

他的脚步渐近,心头的抽疼也渐紧,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无法形容的空白,无法抑制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