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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97)

我早就说过,易承烈一定有拿到传位诏书的能力,有今日之变一点也不稀奇,易清鸿的能力我也见识过,若不是步步为营,处处陷阱,又怎么可能在朝堂之上逼他面对诏书,承认太子之位易主的事实?

人在朝中,他再不可能重返陪都,易承烈不会再给他起兵造反的机会。我说过,要他心服口服,要他看着帝位被他人坐上,要他眼睁睁的盯着最在意的东西从手中滑落。

易承烈的脸上已经有了得意,这一次他看着易清鸿手中令牌时,不再敬畏,不再胆怯,反而挑衅般的开口,“皇兄,先祖令牌本该尊敬,只是这圣旨代表圣意,是不是更应该尊崇呢?”

易清鸿不过淡淡的笑笑,这反应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当然。”他和煦点头,“父皇之命,天子之令,自然是应该尊崇至上的,天下无人能驳,不然岂不是欺君之罪了。”

“那就好。”易承烈拿着手中的诏书展开,“父皇殡天,遗照我为太子,皇兄是否要欺君犯上呢?”

这一句欺君,语带双关,说的好不狠毒。

“不敢。”易清鸿平静中的凝望易承烈,那目光顺着易承烈的肩头越过,停落在我的脸上,“不尊圣旨,枉顾君意是欺君之罪,不知道假传圣旨,虚拟遗诏又算什么?”

“你什么意思?”易承烈声音忽然大了,带着浓浓的怒意,“皇兄还想做困兽之斗?”

易清鸿笑了笑,“大殿至上,我岂敢?”

停了停,又忽然加了一句,“既然这是先皇遗诏,我请求所有百官皆仔细过目查探,可否?”

易承烈沉吟了下,重重点了下头,“可以。”

他双手捧着遗诏,在百官面前慢慢行过,将那卷黄色的绫布在众人面前近距离的缓缓挪动。

每个人都低头讷讷,不敢言不敢看,而易承烈仿佛胸有成竹,特地展示到他们面前,停留几个呼吸,再移开。

他神色肃穆而行,易清鸿只是背着双手,双目饱含深意凝望我,根本不管易承烈接下来会有如何的行动。

气定神闲,这就是他,无论任何情形,无论任何状况,最容易看到的就是他这副表情,也是最让我心头不安的神情。

他不是神,他也有情绪,无论如何掩藏,眼神中多少还会流露几分,以我对他的了解,有一分就足够捕捉了。

可是,从易承烈将圣旨捧到百官面前开始,我就一直关注着他的神情,却看不到半分改变。

这,不是压抑着的淡定;这不是刻意做作的平静;更不是假装的从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因为我看到,随着易承烈行的步数越多,他眼中的坚定也就越深。

成竹在胸!

我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此刻的他。

对易承烈的坚信也在他这般的表情下开始松动,染上怀疑。

我将目光投射向群臣,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当那圣旨在中书令面前晃过时,我看到了那人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圣旨,目光瞬间一窒。

很微弱的变化,就连表情都没有任何改变,若不是我一直观察,也看不出这细节。

易承烈没有发现,其他官员也没有发现,独独易清鸿的唇角,噙着的笑容已从温文变得愈发凌厉。

当易承烈的脚步从中书令官员身边挪开的时候,易清鸿的声音不大不小的扬起,“陈大人,我看你刚才表情不对,是否有什么想说的?”

那中书令身体一僵,低垂着头,张了张嘴,想说又不敢说,索性又憋了回去。

“陈大人,为什么不说?”易清鸿声音带笑,隐隐的紧逼之意表露无疑,“莫非这圣旨你看出什么苗头?”

陈大人身体又是一抖,依然不吭一声。

易清鸿的话让易承烈停下了脚步,猛然回头,“易清鸿,你到底想干什么?”

此刻的易承烈分明动了真怒,直呼易清鸿的名讳而不是大皇兄。

易清鸿未理睬他,而是再度逼视中书令陈大人,“你是起草拟旨的人,每日从你手中传达的文书不计其数,对于皇命圣旨想必看的也多,这里你说的话最有发言权,不妨说说看。”

那中书令偷眼看了看易承烈,跪伏下身体,“下官驽钝,未看出什么。”

“是吗?”易清鸿忽然不再咄咄逼人,呵呵一笑,“方才我看陈大人表情凝重,还以为陈大人看出了什么,原来是我多心了。”

陈大人不敢说话,只是低头,豆大的汗珠在这奇寒的日子里粒粒爆出,滴在面前的地上。

“不过……”易清鸿的声音再起,“无心之失自然不算错,有心隐瞒才是真正的欺君之罪吧?”

一句话,那陈大人忽然跪倒在地,声音哆哆嗦嗦,“大皇子殿下,这,这遗诏下官看确实有些问题,只是下官眼神不好,怕是未看清楚,绝不是有心隐瞒。”

“皇弟。”易清鸿转向易承烈,“既是有疑,不如再让陈大人好好端详端详?”

“不,不必了。”陈大人俯身在地,“下官、下官草拟圣旨,也、也曾见过玉玺印鉴无数次,只依稀记得、记得那玉玺的左上角印鉴有些模糊不清,看惯了那种三边清晰一边模糊的纹印,今日见到清楚的玉玺纹印,总有些不惯。”

“你也看不习惯啊。”易清鸿话中有话,“我也看不惯这图案呢。”

易承烈皱眉,双手捧着圣旨伸到面前细细的端看。这一看,他突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神情也变了,变的紧张,古怪,还有些不可思议。

而不少偷窥着的官员,也尽将目光投到了那卷黄绫布上,同样的也是表情古怪,全身紧绷。

“我记得传国玉玺在先祖一辈时左上角就出现了损伤,虽经巧匠修补,但那丝裂纹早已深入玉质中央,所以当玉玺印下之时,左上角略有模糊,而线纹中心却比其他三边多了一道更深的裂纹印痕,这一点我想见过诏书的各位大人都不陌生吧。”易清鸿的眼睛中闪过刀锋般的光,“但是为何这遗诏中的玉玺之印左上角却与其他三边一般无二?皇弟,不知我记错了没有?不如取出玉玺对比下如何?”

易承烈象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直勾勾的盯着那卷黄绫,口中念叨着什么,远远的我听不到,依稀是不可能,不可能……

他的表情不象是伪装,更何况,即便是易承烈做假,他不可能不知道玉玺上的问题,怎么会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漏出破绽?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易清鸿……

“皇弟,这遗诏是你拿出来的,也是你亲口宣读的,本来我不该质疑,但是兹事体大,我觉得需要做一些鉴定,你认为呢?”易清鸿口气强硬,听似在询问易承烈,只是问语才出,忽然提高了声音,“中书省,将先皇往日笔迹,诏书,玉玺印鉴全部调出,六部尚书跟随先皇多年,不妨一齐做个鉴定如何?”

“不可能!”易承烈大吼而出,“遗诏是父皇病榻前亲手交予我的,怎么可能作假?父皇没必要如此。”

“父皇自是没必要如此,但若是父皇的遗诏不是这一份,会出现此等情形就不稀奇了。”易清鸿冷笑一声,“皇弟,你非要我说透吗?”

“你说我假传圣旨,意图夺你皇位?”易承烈怒意勃然,手指捏的咔咔响,刚想一步上前,易清鸿忽然倒退数步,身体隐入百官之中,口中声音高喝,“殿卫,易承烈意图谋逆,我以太子令下命捉拿,待查证后再行定罪。”

“你敢拿我?”易承烈身上的气势爆起,威煞之气刚猛的让人不敢靠近。

殿外,沉重的脚步声回荡着,盔甲摩擦的声音刺耳,从远处沉闷的踏来,步伐整齐。

易清鸿回首,殿外将士肃杀凝重,刀光剑影闪烁,层层叠叠的看不到边,竟是将这上朝的威严之地团团的围了起来。

“莫非皇弟认为,诛杀了这满朝文武,就能登上帝位了吗?”他话音刚落,仿佛是从天外传来的声音,在云层间飘荡而至,同样的沉闷,同样的厚重,似是万人一声凝结而成。

“恭迎大皇子回京……”

“恭迎大皇子回京……”

“恭迎大皇子回京……”

这,是要兵戎相见了吗?

99 南王上殿 三王夺权

“你再抗拒,便是真的坐实谋逆罪了。”我的声音很轻,在紧张的大殿中那么突兀,打破了这一触即发的血肉搏杀。

我成功的让自己从无人关注到了众目睽睽的瞪视,刀锋霍霍之下的百官,没有人说我出声大不敬,没有人敢言我地位低下轻易开口,整个殿堂中除了我,人人脸色已是极度的难看。

易承烈停下脚步,面前的殿卫也无人敢上前一步,就这么相持对峙着。

易承烈嘿嘿冷笑,“他的目的我知道,卸下我的兵权,给我一个谋反罪彻底诛杀,只是易清鸿,你真以为三两句话就能杀我易承烈?”

“一切皆有可能。”这话不是易清鸿说的,而是我说的,“大皇子不过是让您查证,二皇子殿下何必冲动,不若查清楚到底是谁从中做了手脚,免的为人趁机。”

大殿外,是易承烈的人手。皇宫之外,是易清鸿的人马。

帝位空悬,只怕若非武力不能登顶,今日面对面,怕是不可能和平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