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雪域情郎(90)

杯中的热茶溅了出来,打上她的手背,很烫。她的心,也猛然一抽,虚荡荡的,沉了。

“渥魃希,你说大哥会不会过的很好。”她看着手中的茶盏,仿佛看到了某个人温暖的笑容。

手掌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擦去她手背上残留的水渍,白皙的手背上红红的一片,她却未觉。

“会的。”他的回答,第一次不敢面对她的眼神,但是沉浸在思绪中的人,忽略了。

“可是我怕。”她低低一叹,“我怕他放不下,放不下自己的过去,放不下曾经的记忆。”

“他是个洒脱的人,对吗?”这话,总有些涩涩,“看他走时的平静,你应该相信他的。”

她默默的点点头,双手合十在胸前。

“大哥,祝你前途安好,祝你一世平静,祝你找到自己心爱的妻……”

这呢喃的祝福,在空气中流转,被撩开车窗的风卷起,扬在空中,消失了温度。

渥魃希靠在车厢壁,闭目轻轻的呼吸着,叶灵绯望着窗外白皑皑的雪地,不知看了多久,小小的空间里气氛沉闷。

眼角有些酸胀,她眨了下眼睛,不期然的滑下一行泪水。

再看下去,怕不是要雪盲症出来了。

她撤回目光,揉了揉眼睛,一块软布送到她的手边,轻软的嗓音在耳边,“休息会,不要再看了。”

她接过布,擦了擦眼角,那手淡淡的缩回,又恢复了他闭目养神的姿态,清冷如冰雪的姿态。

她伸手,他的衣袖从她的指缝中擦过,冰冷。

站起身,想要活动活动麻木的腿脚,可惜坐的太久,刚一起身,腿上就传来一阵阵蚂蚁咬似的酸胀,身体不稳,整个人朝着他的方向扑了下去。

一双手,在她坠落的瞬间已张开,牢牢的锁住了她扑下的力量,用胸膛承受了她的全部。

熟悉的香气入鼻,她双手攀着他的臂弯,顺势绕上了他的颈项,紧紧的生怕他消失般。

那身体,在她偎贴的瞬间,僵硬。

“你就想这样与我保持距离一辈子?”她扬起头,双手的力道拉近两人的距离,“舍不下我,放不开我,所以你一直在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可你不敢让我触碰,不敢让我亲近,莫非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对我一生?”

“没有。”他牵起平和的微笑,身上的紧绷渐渐放松,包容了她的身体,“我在想部落的事。”

“有时候,太过于彼此了解是不是不太好呢?”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他心如明镜,她又何尝不是了然于怀?

他和她,又有谁能瞒的了谁?

“你可曾怪我冲动的惹怒她?”她苦笑,已至肩下的发丝在动作间轻轻摇晃。

他抚摸着她的发丝,清冷的眸光中有了温暖,“你根本就是寻死,只怕会成为我的牵绊。”

“你应过我,以部落为重。”

“我也应过你,一定会找到你。”

她低叹,“如果那日北方百户归途中,你来晚了,会怎么样?”

她记得,那双手撕扯自己衣衫时的狂暴,记得那人身后无数的笑声,记得十余人淫邪的目光。如果渥魃希来晚一步,她会是什么下场?

“不怎么样,你还是我的妻,还是土尔扈特部的王妃。”他平平静静的开口,淡的听不出半分心思。

她没有看他的眼睛,不需要在他目光中去探究真假,她只是依着他的胸膛,勾起笑容,“可是你问过我的意思吗?若是那样的我,有何颜面面对你,有何勇气成为你的妻?”

他抚摸的手停住,思索。

她忍不住的抬头,因为就连她都不知道答案,更不知道他会如何回答。她只信他不会骗她,也骗不了她。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若我不能让你忘怀,不配成为你的夫。”

这个答案,是她从未想到过的。那透骨而出的,是他血液中与生俱来的张扬。

笑声清脆,“你是在责怪我不配成为你的妻吗?”

话语,直戳他的心结。

“我不同,我是自愿的,你不是。”他仰首,轻叹。

“真是自愿吗?”她轻哼。

无奈的表情下,是将她的螓首放在自己膝上的温柔,一袖冷香覆着她的身体,“我是男人,不该让你看到,你在意的。”

“我在意的是什么,你会不懂?当年我不曾追问过你是否与她有过关系,今日亦不会在意,我知你的心。”她的手指绕着他腰间的衣带,“在我曾经的世界,声色犬马男欢女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这不是我纵容你多情,而是告诉你我的态度。”

“你的世界?”他眼眸一闪,“大清不该是严谨自律,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何来男欢女爱声色犬马最正常不过?”

她的笑容傻了下,手中不由自主的用力了些,他的衣带就在这样的动作中被她轻易的拉开。

肌肤遇到冷空气,猛然一抽,紧致的小腹上肌肉顿现,他的手按着她的掌心,只将她的手贴的更紧。

唇,贴上他的胸膛,喟叹着,“若不能让你忘怀,便不配成为你的妻。”

她清楚,现在这个动作不和适宜;更明白这个逃亡的路上,谁也不会有心情,她只是要他知道,知道她的想法而已。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闪亮着的眼眸中读到她的心思,炙热浓烈的吻倾覆而下,毫无保留的坦诚着他的心思,清冷的香气刹那转为火山岩浆,吞噬了她,放任了他。

她迎合着,感受着一吻中他热情背后彻底的放开,在微疼的力量间微笑,将自己全然投入他的引领中。

他还是他,那个天地间绝然伟岸的男子;那个冰雪中独独为她盛开热情火焰的夫;她也还是她,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只为与他携手天涯的妻。

“汗王,我们到了。”车外,护卫的声音响起,惊动了全情投入的两人。

依依不舍的放开她,他眷恋的再度浅啄了下她的唇,“回到大清境内,我们就可以平平静静的生活了。”

是的,平平静静,没有颠沛流离的跋涉,没有刀兵厮杀的铁血,平静安宁的生活。

跳下马车,她看到的是空荡荡的蒙古包,冷清清的草原,被冰雪覆盖了,只剩下满眼的雪白,来不及带走的东西随意丢弃在帐篷外,在积雪外露出小小的一个角,有种荒凉无边,人声冷清的寥落。

才停下车,帐篷里的人手执着武器冲了出来,警惕的看着他们,当见到车中人出现的刹那,惊喜写满了眼眶,一声惊呼,“汗王!”

渥魃希伸出手,扶起了巴特尔的双臂,“辛苦你了。”

巴特尔眼神中跳动着激动的火焰,勉强扯出来的笑容倒更像是哭,嗓音哽咽,“不,不辛苦,只要汗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知道何时,他们的面前黑压压的满是跪着的土尔扈特部的勇士,每个人都是盔甲着身,装备齐全,可见这样的战备状态是一直持续着的。

“鹰部勇士,见过汗王、王妃!!!”

齐整整的呼喊声,是胸腔中储存许久的激情,是压抑后的释放,也是终于找到依托的宣泄。

帐篷上的雪簌簌的落下,在豪情四溢的壮怀中融化,勇猛的汉子呼喊着他们心目中的神祗,手中的兵刃锋利尖锐,寒光霍霍。

“巴特尔,拿酒。”渥魃希淡淡的一声吩咐,百坛烈酒排放众人面前。

手扬起,封泥开,浓烈的香气同时逸开,熏了艳阳、醉了天地、暖了冰雪,豪迈了人心。

“我,土尔扈特部的汗王渥魃希,将率领自己鹰部所有的勇士,成为堵截俄罗斯帝国追兵的断后人马,为保我部落子民平安迁徙,我们将全心搏杀,以命为墙,誓死而战!”

“誓死而战!”

“誓死而战!”

“誓死而战!”

一声声吼声,冲破云霄,天际苍鹰清啼,息息不绝。

她看着身边人眼中跳动的火焰,举起了手中的酒坛,亮丽的嗓音传入人群,“我,土尔扈特部的王妃叶灵绯,以我的性命护卫我的丈夫,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愿神灵护佑我土尔扈特部。”

“神灵护佑土尔扈特部!”

“神灵护佑土尔扈特部!”

叫喊声中,她听到了一声耳边回荡的温柔,“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这样的承诺是虚幻而可笑的,世间不可能有真正的生死相随,更不相信所谓的不离不弃。每每看到书中电视中的深情对望,她只觉肉麻。但现在,追兵在后,生死未卜之下的一句平淡话语,她终于明白了这短短八字中的含义。

生相随,死不弃。

生同路,死同椁。

狠狠饮尽的,是壮怀激烈,是誓死抗敌,更是温柔承诺,爱意镌刻。

酒坛碎裂,满地酒香,战马嘶鸣,壮士气昂。

一只火把伸到她的手边,渥魃希目光遥指汗王宫,“烧了它。”

烧了汗王宫,烧掉土尔扈特部数百年基业,烧掉他们存在过的历史印证,烧掉所有人心上存在的压迫,也烧掉了所有的牵挂和记忆。

她拿起火把,毫不迟疑的抛向汗王宫的位置,火把沾染上地上的酒液,刹那升腾起数丈的火苗。

火光中,她看到了渥魃希眼中的解脱,看到了所有壮士心中的决绝,噼啪的炸裂声中,她跳上他马背的前坐,在被他胸膛温暖的刹那,低声重复着那句话,“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上一篇:野人娘子 下一篇:冤家易解布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