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可以。”老者满口答应,“后日来取吧。”
我笑着点头,将脑袋辏向了曲忘忧,“忘忧儿在捏什么?”
他的手拢着,任我怎么瞧,也瞧不到半点端倪。
“不告诉你。”他拿手挡着我的视线,手指依然在捏动着,我看到他的表情,认真的脸上,挂着的是幸福。
终于,他扬起了脸,喊着我的名字,在我的回应中,双手捧到我面前,“象你吗?”
这……这真的是第一次玩陶土的人吗?
那个小人,连我都要拍手叫绝,何止是象,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你真厉害。”我看着他手中的人偶,又摸摸自己的脸。
他笑着,很是满足,“真的?”
他笑了,可我的笑容却僵硬在脸上了,我忽然想起,他从未见过我,他见过的是端木凰鸣,他捏的人,也是端木凰鸣。
纵然是一模一样的脸,终究是不同的人。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手上的陶土沾了我一脸,“其实看不见也挺好的,至少我日夜都是抚着你的脸,倒是记得更深刻了。”
这是我的脸?
他小小心心地将那个人偶捧到老者面前,“老丈,替我看看,可还有修改的地方?”
一向无法无天的曲忘忧,一直胡闹刁蛮的曲忘忧,从不见他遵从过礼仪,却突然变得如此郑重,只为了他手中的那个人偶。
“小哥儿好手艺,好手艺。”老者不住地赞叹着,“可是也要烧制?”
“要。”曲忘忧用力地点头,轻展双臂环抱上我,“把我的留给你,你的给我,若是他日你要离去,也莫要忘记我。”
这一句话,娓娓如诉,伤感悲凉。
他一直都害怕我会离开,这种深埋在心底的恐惧,在叹息中,诉尽。
我的手抚上他放在我腰间的掌,他的力量又紧了些,将我搂的紧紧、紧紧。
☆、圣王的秘密
圣王的秘密
妥协,因为那个人值得妥协。
放弃坚持,因为那个人重要到你丢下所有原则。
在分离前夕,给予对方最好的一面,让他快乐,让他开心,不留下半点遗憾。所以他会对我送到嘴边的任何奇怪食物来者不拒,所以我会对他的任何要求都尽量满足。
昔日那个嚣张的少年,曾经那名痴缠的男子,都在两人相伴的时光里,温柔了脸庞。
他对毒物的需求越来越大,每一分改变都在告诉我,他在逐渐好转。
这几日我已经感觉到了他强劲的内息,现在的他纵然还不及巅峰时期的一半,却已是难得的高手了,不再是任由人宰割的孱弱瞎子。
若有一日他恢复了,看到我的面孔,会察觉到不对吧?
或许,到了该离开的时刻!
我一个人走在青石板的路上,迎着微凉的寒风,摸着怀中两个烧制好的陶偶,也许他说的对,这段错误的缘分,最终留给对方的,不过是唏嘘中一个冰冷的纪念。
犹记得今日起床时,他颈项间斑驳的吻痕,我极少刻意地留下自己的印记,却不知道为什么,失控了。
或许这个男子,从来都不曾属于我,一场错,偷来了他的痴情。在日夜相对中,在肌肤相亲里,在被翻红浪下,渐渐不舍了。
我没有惊醒他,独自一人来取这两个陶偶,想要重回一个人的宁静,却发现脚步已然不再从容,因为心已乱。
我会习惯性地去想,当他醒来没看到我时,会不会生气;会不会等了一会就没有了耐性,会不会又衣衫不整不着鞋袜地冲出房间,会不会四处张皇地寻找我。
脚步从慢变快,当路过一家糕饼铺子看到鲜花饼的时候,会不由自主进去,买了。
拎着饼走出老远,才恍然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曲忘忧的痴情,远比他的蛊更可怕,曲忘忧的真我,比他的毒更入骨髓。
和他在一起,最大的快乐就是他是个没有隐藏的人,想什么就做什么,不似凤衣的温柔,青篱的冷清,合欢的纯净,都是不过是一层表象,真正的本我要靠心去体会,却挖掘。
忘忧简单,简单到不需要花费任何心思去猜,轻松的不必担心一句话中是否有其他的意思。
论毒蛊,他或许是天下第一的,但是论心智,我总是担忧的。
他没有阴谋诡计,不懂天下间最强大的杀人利器是心,爱与恨都那么明显的少年,强与弱也如此分明的男子,我不放心。
照顾已成习惯,付出多的人,总是容易动心的那一个。
不期然的,在照料的期间,在与他日常的点点滴滴中,就开始放纵了心。
站在大门前,我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正是我与她住的客栈,窗户紧闭,他似乎还没起呢。
也是,想他昨夜那么疯狂,将近天亮时分才睡呢。
想起昨夜他特别的“道歉”方式,我不由低头,扬起了笑意。
正待举步,忽然感受到一抹杀气。
我眉头一紧,不敢惊扰客栈中的人,快步冲上了楼。人才到门口,我就察觉到了两股气息,两股紧绷的杀气。
一股张扬的,让我颇有些熟悉,是来自曲忘忧。
另外一股,与他的气息极为相似,同样带着诡异阴玄。
两股气息遥遥对峙,谁也没有退缩,却也没有大打出手,更像是大战前的试探。
我的手已经放在了门上,却又缩了回来,站在门口,凝神细听。
“圣王也会受伤,居然还伤到如此严重,我以为你会早早地回到族中疗伤呢,看来你还挺享受这瞎子的生活嘛,居然都没回去。”
他的眼睛,要回到族中才能复明?
曲忘忧一声笑,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幕幻景,当年他站在高台之上,不屑又嚣张的笑着,“即便我受伤,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至于我回不回族,那是我的事,不牢你挂心。”
“圣王,你忘记了你的任务了吗?”男子的声音淡淡地飘起,带着毫不遮掩的讽刺,“还是说,你决定抛弃‘纹叶族’的圣王之位了?”
“怎么,我还没说放弃,你就迫不及待了?”曲忘忧的声音也是凉薄而无情,“别忘了,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圣王之位只能挑战三次,你已经失败两次了,这么急着绝了念想?急到追踪我,来催我回族里。”
那道陌生的气息一紧,杀气忽然浓了些,肆意张开,仿佛要侵占整个房间一般。
就在他杀气刚刚扩张的刹那,冷然的气息顿时压制住他,“你想现在就挑战我,在这里用掉你的第三次机会?”
杀气陡然一收,笑声亦是骄傲满满,“曲忘忧,莫要忘记了,虽然我对圣王的挑战机会只有三次,但若想永久保留圣王之位可还有一个条件呢,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就到你的期限了,即便赢我,这个位置只怕你也坐的不稳呢,更何况现在的你未必是我对手。”
我的心头一沉,沉吟着听到的话。
在与曲忘忧一路行走中,他从来没提过,也从未表示过要回族,上次提及“纹叶族”时,也不过是对那纹身的赞叹。
而上次提及回族,是在“紫苑”画舫中的胡言乱语,我听到过一次他要带我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原来这其中,竟隐藏着他这样一个秘密。
他的圣王之位,他的眼睛,都要回到族中才能延续和治疗,可他始终没有对我说过。
“那你不妨试试?”熟悉的轻慢语气,无形的狂妄在短短几个字内展露无遗,“不如我多给你一次机会,就在这里让你挑战我,看看你的长进如何?”
我感觉到,那杀气在一瞬间有些许的暴涨,然后收缩,膨胀,收缩,膨胀,证明这气息的主人,陷入了极度的心里斗争中,但是最终,那气息还是默默地收了。
“还有半个月,既然要争,就在族人面前一定胜负,只希望半个月后,你还有这个资格。”
“藏杞,你连与我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吗?”悠悠然的声音,更似嘲弄。
男子愤愤地哼了声,“半个月内,你若不归,就将没有资格再继续霸占圣王之位,到时候你就要交出身上的千年蛊王,那时候的你可还敢如此笃定能胜我?你不过仗着千年蛊王在身而已。”
“你太小心了,你怕我趁机伤你,是吗?”曲忘忧呵呵一笑,我若要伤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到现在吗,或者说,你与我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就不怕我已经动了手脚吗,刚才你的本命蛊没有骚动吗?”
屋内传来脚步倒退的声音,在沉默了片刻后,那藏杞的声音传出,“曲忘忧,你不敢的!”
“你说呢?”轻描淡写的话语,让人猜测不定。
“半个月后,族中见!”气息推出,窗飞掀,衣袂破空声起,转眼远去。
我听到屋内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静默无声。
我站在门外,心头,也叹息着。
伫立了良久,我才轻轻推开门,看到桌边那个俊艳的少年忽然抬起头,脸颊中尽是娇蛮的不满,“你去哪了?”
那口气刁蛮的像是在抓奸,偏又充斥着满满的撒娇,在意和不舍都那么明显,让人心里尽是被人牵挂的柔情。
他,就是用这样的方法,侵入了我的心里,牢牢占据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