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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4(第四部)(4)

芈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是喝止了薜荔,道:“你当真多嘴。这还在椒房殿呢,小心隔墙有耳。”

薜荔吓得掩口,左右一看,发现无人,这才放心。

芈月虽然没有理会薜荔的话,心中却在冷笑。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每得芈姝一分的好处,都要忍下加倍的委屈。不是她自甘伏低做小,只因这恩情不是芈姝的要挟,而是自己的免死符。只要芈姝认为还对她有恩情,自己还没回报她这份恩情,她就不舍得让玳瑁动手。她所看重的,无非是王后之位,无非是君王的宠爱,无非是儿子的太子之位。她为什么老得快?因为她时时刻刻都盯着别人,生恐这些东西被人抢了去。

芈月轻叹一声,对薜荔道:“惠子为相魏国,庄子去见他,别人同惠子说,庄子此来,是要代你为相。于是惠子恐惧,在国内搜了三天三夜。庄子听说后去见惠子,对他讲了一个故事: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鹓这种鸟,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谁晓得路上遇到一只鸱鸮刚得了腐鼠,见鹓飞过,以为对方要夺它之食,吓得护住食物去呵斥鹓。你说,岂非可笑?”

薜荔听得半懂不懂,只是傻傻地点头。然而见芈月不以为意,她心头的气愤不禁也减了些,笑问道:“季芈,您说的是什么?奴婢竟听不懂呢!”

芈月笑了笑,道:“你不必懂。这世间,不懂的人,也是太多。”

两人说着,出了正殿侧门,走到穿巷上,忽然传来几声尖厉的呵斥之声。 两人扭头去看,却见旁边侧院的门开着,季昭氏立于廊下,正横眉立目地斥责着宫女:“你们都指着我好脾气呢,敢拿这种东西来给我,就不晓得给我扔回去?”

此时玳瑁服侍完芈姝刚出来,闻声便走过来,见又是季昭氏闹事,不禁皱了皱眉头,阴阳怪气地道:“媵人这又是怎么了,整天这么呵鸡骂狗的!公子荡才歇下,谁这么尊贵要这要那的?”

季昭氏看到玳瑁,欲发作的脾气只得收敛了些,忍了忍气道:“这事可不能怪我,今天送来的膳食做得实在难以下咽……”

玳瑁尖声道:“这大热天的,大王还为今年干旱操心得吃不下饭,有的吃就不错了。媵人,我们做奴婢的也是为难,您就体谅一二,如何?”

季昭氏气恨恨地一顿足,扭头就进屋里去了,那侍女小杏只得连忙跟上。

玳瑁轻哼一声,扬长而去。

芈月主仆,倒是从头到尾,看了这出活剧。薜荔欲上前说些什么,芈月却阻止了她,见双方皆已散去,便自回了常宁殿。

且说那季昭氏,自以为受了委屈,便一头跑去找孟昭氏诉说委屈:“阿姊,那老虔婆一向仗着王后的势,在这宫中横行霸道,无所不为,简直当自己是另一个王后,实在是气人啊。”

孟昭氏轻摇竹扇:“她是王后的心腹,王后一向对她言听计从,我们怎么能与她比?”

季昭氏白了孟昭氏一眼:“都是阿姊给王后献计,让王后救了她出来!这老虔婆素日欺压你我,该早早除了她才好。”

孟昭氏道:“你以为我不出主意,王后就不会保住她吗?无非是手段拙劣些,更易触怒大王罢了。你我不得大王宠爱,若无王后庇护,在这宫里如何生存?”

季昭氏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你我如今皆未生子,若不厉害些,还能在这宫里立足吗?”

孟昭氏眼神闪烁,叹道:“是啊,你我实是无用,为何到今日,他人都能得子,偏你我……唉,你总算还有一个公主,好过我如今膝下犹虚……”说到此处,不免伤感,季昭氏只得又劝了一回。

孟昭氏眼望云天,心中却想着,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她得想个破局的办法才是。

她是媵女之中最自负心术的,可惜入秦以来却无用武之地。早期,芈姝只倚重芈月一人,将她压得没有施展之地。好不容易两人交恶,偏生芈姝又更信那老奴玳瑁。她本以为自己最早侍奉秦王驷,怀孕生育的机会比其他媵女多,没想到他人都有了子女,偏生她却一直没有动静。

这是她的命运吗?她不服,也不甘。

这时候的她,表面上平静无波,但心中的焦灼、怨恨、对外界事物的在意,却远比季昭氏更加强烈。

所有的风波,其实一开始,都只是一点小小的涟漪而已。

而怨念,日积月累,终会摧毁理智的大堤。

第二章 和璧现

如此忽忽数月过去,时近中秋。

中秋一过,军情忽报,公孙衍联合魏、赵、韩、燕、楚五国合纵攻秦,五国联军已经到了函谷关外。

嬴驷召集群臣,日夜商议军情,樗里疾、张仪、甘茂、乐池等大臣议论不休。

这样重大的军情,便是只晓得风花雪月的后宫,也不免听到了风声。

且不说芈姝等诸后妃惴惴不安,便是缪辛也忍不住,打听了消息,欲与芈月分说。

芈月正在为公子稷缝制衣服,她把与傅姆嬉笑玩耍的儿子抓了过来,往他身上比一比衣服的大小宽窄。嬴稷凑过脑袋来看,耸了耸鼻子道:“母亲,上回绣的就是菱纹,这回绣的还是菱纹呢。”

芈月笑道:“我心思不在女红上头,学了这几年终无长进,也就横平竖直,绣个菱纹罢了。”说着轻拍他一下,“嫌弃我手艺不好,就别穿了。”

嬴稷忙搂住这件衣裳,撒娇道:“母亲缝的,我最爱穿了。”芈月怜爱地摸摸他的小脸,想到他的衣裳多半由侍女所做,连唐夫人为他做的衣服也比自己多,不免有些惭愧。这回公子稷生日将到,她才起心动念,要亲自为儿子缝制一件衣服。

缪辛此时前来,芈月随手将针插在针垫上,拍了一下嬴稷道:“去玩吧。”

嬴稷笑着往院中树下跑去了。芈月敛容听了回报,皱眉道:“五国攻秦?哪五国?”

缪辛报道:“有魏、赵、韩、燕、楚五国。”

芈月暗暗想了一下,再问:“没有齐国?”

缪辛摇头道:“没有齐国。”

芈月轻舒了一口气道:“没有齐国,应该是有惊无险,大王能撑得过去。”

缪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季芈,您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芈月也诧异:“怎么?”

缪辛道:“这可是五国联军,公孙衍真能把他们联合起来,而且已经攻到函谷关外。自大王继位以来,我大秦从来没遇上过这样危急的时候,满朝文武都惊恐万分,您居然……”

芈月不在意地微笑:“要不要我跟你打个赌?这次大秦不会有太大损失,损失的反而是五国之兵。”

缪辛连忙摇头。

看芈月若无其事地缝衣服,缪辛忍了忍,终于没忍住,道:“季芈难道能掐会算不成?”

芈月放下衣服看了看缪辛,笑道:“我哪是能掐会算?就在我入秦之前,楚国曾为合纵长,也想联合列国攻秦,结果却无疾而终。五国联军,看起来可怕,却没有领头羊,最终还会变成一盘散沙。”

缪辛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只得下去了。

不想近日来,因为函谷关外五国联军攻战甚急,咸阳街头也开始弥漫着一股惴惴不安的气氛。

因战乱导致的难民涌入引发物价飞涨,甚至还有一些权贵人家在暗暗谋划着退路,寻找与五国交好的门路。

此时秦国也流传着一个消息。据说,当年楚国的国宝和氏璧就在咸阳,有人在暗中寻机出售,只要出价够高便可得到。甚至还传说,有人在咸阳某家商肆中亲眼见过和氏璧原物。

这样的风声,自然也悄悄地传入了秦宫之中。

缪辛在芈月跟前侍候,因为他是秦宫老人,所以一些打听消息、结交人脉的事,芈月便交给他去做。他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也告诉了芈月。

听到这消息,芈月霍地站起来:“你说什么?和氏璧在咸阳?是谁告诉你的?”

缪辛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退后一步,才回答道:“奴才也是听得宫中之人口耳相传,不知真假。若是季芈要详细情况,奴才这就打听去。”

芈月站起来,走动几步,心头却泛起了一些疑问。若论宫中之人放假消息害人,她已经遇上两次了。一次是芈茵趁她要寻找魏美人的下落,欲害她性命;另一次便是椒房殿以黄歇的消息相诱,在秦王驷面前陷害她。

和氏璧乃是她幼年所有,这件事,玳瑁必是知道的,若是以此相诱,未必不是一种手段。她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一人,对缪辛道:“你想办法,去见国相张仪,将此消息告诉他,问问他可知此事内情。”

张仪因和氏璧之事差点丧生,他不可能对此事不关心。而以张仪之智,这些后宫妃嫔玩的小把戏,断然不能在他面前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