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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4(第四部)(48)

女萝不解:“那,不争位分,还能争什么?”

芈月缓缓站起,负手而立,不怒自威:“善战者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争的是最终的胜利。燕雀争的是在一个草窝里谁吃到的更多,却不晓得一阵大风刮过来,连那个草窝都保不住。而鲲鹏不争不斗,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壮,能飞得更高,游得更远,它们的天地广阔无限。”

女萝道:“奴婢不明白。”

芈月道:“这个世界上,凡事并不只有别人给你规定好的路可走。就像我曾经面临过的情况那样,王后要我替她夺回主持后宫的权力,魏夫人抓了小冉要我离开宫廷,可我选择了第三条路……”

女萝已经有些明白了:“季芈是不打算进,也不打算退,而要选择第三条路?”

芈月点点头,道:“天黑了,点了灯烛来。”

女萝连忙点亮安放在四处的灯树,见芈月走到几案前,忙又取了两只灯奴点亮,送到几案前,芈月却已经伏案在地图上研究了。

女萝瞄了一眼,大惑不解:“季芈,您如何在此刻看起地图来了?”

芈月的手一寸一寸在地图上丈量着:“我在看一个地方。”

女萝问:“什么地方?”

芈月道:“一个可进可退的地方。”

女萝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这些时日她服侍芈月,自然也已经十分熟悉此处了,诧异道:“巴蜀?您看巴蜀做什么?”

芈月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巴蜀占据天险,易守难攻,西接秦国,东接楚国,而且水土丰美,盛产粮食和丝帛。若是巴蜀能够成为子稷的封地,可以为大秦每年供应大量粮食,成为大秦的倚仗,同时又很难被人替换。而且巴蜀与楚国水路相通,只要子稷封在巴蜀,就算将来有一日……王后也不敢对我下手。而且我还可以跟着子稷去封地,经营巴蜀,自成天地。不仅如此,我还会有更多机会派人去楚国,让戎弟脱离控制,回到我身边来。”

女萝道:“那,别的地方呢?”

芈月道:“大秦推行商君之法,各宗族的封地都在逐步缩小,而且封地大多在边境。在西北有义渠,在东有魏国和韩国,在南有楚国,都是争战之地,很容易成为战争的前线,可以被君王用战争的名义把封地上的人和财物消耗光,再被收去封地。只有巴蜀是新并吞的,需要人去镇守安抚,数十年以内,封君的地位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而只要给我数十年,我就会让巴蜀一个国中之国,可以与咸阳相抗衡。王后纵然成了大王的母后,也对我无可奈何。”说到最后,芈月的眼神也变得狂热起来。

女萝只觉得她句句俱是深思熟虑,疑惑地抬头看着芈月:“季芈,你、你这是真的要退了吗?”

芈月手按在地图上,沉声道:“这是退,也是进!进可攻,退可守!”

女萝却仍然没有明白过来:“您……就这么放弃了吗?”

芈月看了看女萝,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女萝仍然未能从芈月忽然的转折中清醒过来。她是芈月的心腹,这些日子,她看到了秦王驷的宠爱,看到了张仪的怂恿,也看到了唐夫人等妃嫔的默默示意,亦看出了芈月的心动。此时芈月的转变,反而令她迷惑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嗫嚅道:“可是,巴蜀穷山恶水,季芈您带着年幼的公子稷,如何去管理一个曾经的国家?”

芈月负手而立:“为什么不能?我虽然身为女子,困于宫墙,失去高飞的双翼,但我可以培养出自己的双翼来,高飞千里。”

女萝迷惑不解:“双翼?”

芈月微笑,镇定地说:“子稷、小冉,就是我的双翼。”

女萝一脸不明白地出去了,芈月却坐了下来。她忽然觉得,今日之前的自己,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在今日之前,她被迷惑着、推动着,心却是茫然的。君恩是多么微妙的东西,不曾示于口,只有暗示,只有若有若无的戏谑之言,她如何敢把这个当成至宝?没有探明君王真正的心意,便是有再多的筹码,她又怎敢全部押上?

可是,就因为这种若有若无的可能,她已经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便是不争,也不会拥有更安全的处境。难道,她只能争,只能斗吗?

她痛恨这种被人安排的命运,这种前途未知就被安排成斗鸡的命运。

她从来就不是魏夫人那种女人,也从来不愿意做那种女人。那种女人,她在楚宫看得太多,也能一眼看透那种人的手段和命运。

她想,她得自己逼对方亮出底子来;或者,给自己安排好一条不做斗鸡的退路。

进,要进得明明白白。退,也要退得从从容容。

第十六章 诸子封

一夜过去,秋色满园。芈月走在园中,闻着金桂飘香。秋花虽然不如春花繁多,但一路所见,木槿、菊花、雁来红、蜀葵等竞相开放,衬着几树枫叶,色彩缤纷,显得格外艳丽。

芈月便指了几枝,笑着叫女萝各采了几束来捧着,说:“待回到常宁殿中,可插瓶赏玩。”

正走着,芈姝迎面而来。

昨日是芈姝候在芈月素日行走的路径上去堵她,今日却是芈月候在芈姝素日行走的路径上去堵她了。

芈姝骤见芈月,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又惊讶又无措,不由得愣在那儿了。

玳瑁见芈月已经上前见礼,芈姝还未反应过来,忙推了推她。芈姝回过神来,慌乱道:“妹妹不必多礼。”

玳瑁低声提醒芈姝道:“王后,何不请芈八子到前面坐坐?”

前面正有一处赏菊的小台。芈姝反应过来,眼睛落到芈月肩头的花瓣上,又看到女萝手中捧着的花束,忙笑道:“近日宫务繁忙,今日秋光正好,还是妹妹有闲心。”

芈月笑道:“我不比王后忙碌,自然多了些闲心,能陪王后赏花,自然是乐事一件。”

两人便入小台落座。这小台并不甚大,只可供两人落座,玳瑁、女萝在后面服侍。

芈姝看了芈月神情,心中诧异。自己昨日威胁利诱,只道对方必是辗转反侧、惶恐矛盾,不想今日见她却气色极好,甚至还有闲心赏花折枝,不由得道:“妹妹今日倒是很自在。”

芈月道:“我比不得阿姊。子稷如今也大了,我也管不了了,只能闲下来了。”

芈姝道:“妹妹今日寻我,可是有事?”

芈月没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王后昨日找我,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芈姝一怔,转看玳瑁,玳瑁便点头示意她可说出真相来,正好也试探芈月用意。当下芈姝便道:“妹妹可曾听说,张仪在朝堂上向大王进言,储君当立长立贤,意在推举……”

芈月漫不经心地截断了她的话:“阿姊是说,他又想推举公子华吗?”

芈姝惊愕地看着芈月,忽然笑了,这回是真的放下心来了:“妹妹真是心宽,难道就……”难道就没有想到自己身上来?

芈月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公子华居长,且张仪曾经同公子华共伐魏国,有军旅之谊嘛。”

芈姝本就有一半疑心魏夫人,听了这话,顿时信了十分,不由得后悔昨日匆忙找芈月进行要挟,既失身份,又落下乘。且自打死那两只小貔貅后,芈姝自觉占理,见芈月记恨,更加气愤。这次自己又不得已先拉下来脸对她开口,更觉得丢脸。

但终究这一步已经迈出,丢脸便丢脸了,更重要的是芈月所透露出来的示好之意。此时既是立太子的关键时刻,便不可多树强敌。她忍住心头的不适,当即笑道:“难得妹妹听了这个消息如此镇定。”

芈月淡淡地道:“事不干己,己不劳心嘛!”

芈姝心中更是不爽,心生一计,笑吟吟试探道:“如此,请妹妹再帮我做个中人,送五千金给张仪,让他改口可好?”

芈月摇头失笑:“王后真是慷慨。臣妾却以为,不能助长张仪这种习气。

他若是缺钱了就放出此类风声,王后难道能倾尽财物去满足他的胃口吗?”

芈姝越来越疑惑,更弄不清她的想法,问道:“那你还有什么办法?”

芈月微微一笑:“妾身倒有一计,愿献于王后。只是此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唯此二侍人知之。王后可信得过身边之人?”

芈姝看了玳瑁一眼,道:“我自然是信得过傅姆的。”

玳瑁被芈月一张口贬作与女萝这个她看不起的小女婢一样的“侍人”,心中大是愤慨,却只得忍了下来,道:“奴婢誓死效忠王后。”

芈月笑了笑:“我的侍女,我亦是信得过的。”

女萝也忙道:“奴婢誓死效忠芈八子。”

芈姝见其如此郑重,只觉得心痒难耐,忙问道:“妹妹要献什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