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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4(第四部)(59)

魏夫人却不回答,只看了看左右。玳瑁见状眼珠子一转,挥手令宫女们全部退下,附在芈姝耳边轻声道:“先听她说些什么也好。”

芈姝勉强点头:“好,我且听你说说。”

魏夫人这时候才坐下,微笑道:“王后不必提防我。子华就封,这太子之位他已经没份了,我也死了这条心。如今我只想同王后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对付你我的敌人。”

芈姝大惊:“你说什么?什么敌人?”她心中暗骂:我的敌人只有你,你如今还想骗我不成?

魏夫人道:“王后,这么多年来,您一直以我为敌,难道没看到真正影响公子荡太子之位的人是谁吗?我已经失宠多年,且子华一直在军中。请王后细想,这么多年真正争了王后的宠,夺了您王后威望的人是谁?一直在大王身边讨好卖乖,毁损公子荡的威望,挑拨大王,令他对公子荡不满甚至大加斥责的人,又是谁?”

芈姝的脸色顿时变了。虽然满心厌恶魏夫人,可是她的话却有蛊惑之力,让她纵然不愿意相信,却仍会不由自主地去相信。细细想来,她果然觉得自己入宫后不久,魏夫人便不再得秦王驷之宠,公子华也确实多半时间都在军中。与她争宠、与她儿子争宠的,不是芈月母子,又是谁人?

再听着魏夫人细声细气的分析,她越发觉得,近年来嬴荡受秦王驷责难,甚至朝臣们用“立德立贤”的名头议立太子,可不就是与嬴稷有关吗?

她心中越想越相信事实如此,口中却仍然倔强:“魏夫人不必挑唆。季芈是我妹妹,同气连枝,比之你来,更为可信。”

魏夫人看她神情,知道她已经信了八成,只是嘴上不肯认输罢了,当下也不着急,转向玳瑁道:“傅姆,王后仁义,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可傅姆身负职责,却不能不提醒王后注意啊。”

玳瑁素来对芈月的心结更甚于魏夫人,听了此言,忙劝道:“王后,魏夫人说得有理,不可不防。”

芈姝听了,心头堵得更厉害。她奈何不了魏夫人,亦奈何不了芈月。之前她还能假装天下太平,如今魏夫人挑起她心头隐痛,还要逼着她表态,她更是恼怒,不由得冷笑道:“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魏夫人忽然笑了:“可怜我等妇人,都是做母亲的心肠,有千般万般的心思,最终都归结在儿子身上。王后姑息养奸,难道就不为公子荡着想吗?”

芈姝脸上变色:“我如何不为子荡着想?”

魏夫人便道:“王后若为公子荡着想,当下难道不应该尽快将他扶上太子之位吗?”

芈姝迟疑地问魏夫人:“你……你此言何意?难道你还会助我子荡登上太子之位不成?”

不料魏夫人竟真的点了点头,道:“王后明鉴,公子荡背后若有楚魏两国的支持,储君之位,还有谁能与他争?”

芈姝惊疑不定地看着魏夫人道:“你……”

魏夫人道:“臣妾自知当日曾经失礼于王后,若能促成公子荡和魏国联姻,王后是否允我将功折罪?”

芈姝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似欲相信又不敢相信,想发作又没脾气发作。

玳瑁上前一步,轻推芈姝道:“王后……”

芈姝回过神来,看到玳瑁焦急地以眼神暗示,终于吁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要我接受颐公主?”

魏夫人苦笑:“事已至此,我们做长辈的,只能乐见其成。子华已经无法再争储位,我们母子难道不要为将来打算吗?我实是出于真心,王后当知,我此时之言,并非虚情假意。”

芈姝的神情变幻不定,想要发作:“你,你这是要挟我吗?”

魏夫人听了这话,脸色一变。

玳瑁急了,忙拉拉芈姝袖子,拼命使眼色。芈姝平了平心气,勉强笑道:“好,魏夫人既有诚意,便容我三思。”

魏夫人站起,优雅地行了一礼,道:“如此,臣妾告退。”

见魏夫人出去,芈姝的脸这才沉了下去,质问玳瑁:“傅姆,我本当斥责她,你为何阻我?难道我当真要纳一个魏氏为我儿之妇不成?”

玳瑁却道:“王后,当务之急,便是要将公子荡立为太子。若魏夫人能够从中相助,岂不更好?那魏国公主纵然娶了来,也是在王后手底下过日子。且男子最是喜新厌旧,公子年纪还小,纵然如今迷恋那魏氏女,待过得三五年,哪里还会看她?到时候,王后要抬举谁,便抬举谁,岂不是好?”

芈姝听了这话,才慢慢熄了心头之火,咬牙道:“好吧,我今日忍耐,权当是为了子荡。到异日,看我饶得过谁!只是,想到这贱妇将来要成为王后,我实是不甘心。”

玳瑁笑道:“大王当日娶的不也是魏国公主吗?可如今,坐在王后位上的是您,将来会成为母后的也是您。”她这话中,却是杀机隐现。

芈姝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么一说,我这心头就舒服多了。”

她不知道,此刻走出椒房殿的魏夫人亦打着类似的主意。

争太子位,我是失败了,可是将来的太子会听谁操纵,却还可以争上一争。

椒房殿的图谋算计,秦王驷自然是不知情的,但公子荡今日的话,倒令他有些意外。

他去马场骑了一圈马回来,便问缪监:“那个魏国公主的事,你怎么看?”

缪监忙恭敬地将魏颐入宫前后之事,一一说了。但除了王后去披香殿兴师问罪那件事外,再没有提到魏夫人,亦不曾提到王后。

秦王驷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话。

缪监便问他,夕食要去何处用,他顺口就说:“常宁殿。”

缪监心中暗暗记下。这段时间,秦王驷在常宁殿用夕食的频率更胜往日。不但在常宁殿用食,有时候甚至将公文也搬到常宁殿去看。

用完夕食,秦王驷便如往日一般批阅竹简,芈月在一旁整理。

慢慢地,秦王驷似乎有些疲惫,伸手揉了揉眉头。芈月见状,忙取了数个隐囊来,道:“大王且靠一靠,歇息片刻吧。”

秦王驷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忽然间,他睁开眼睛,问芈月道:“什么香味?”

芈月诧异道:“臣妾从来不熏香。”

秦王驷闭上眼睛仔细辨别道:“嗯,好像的确不是熏香……”他伸手握住了芈月的手细闻道:“但是,很提神。”

芈月想了想,解下腰间的香囊道:“是不是这个香味?”

秦王驷闻了闻道:“嗯,这是什么?”

芈月道:“这是银丹草,是女医挚前些日子在咸阳的药铺新发现的草药。这气味闻了能够提神解郁,还能够防御蛇虫,所以臣妾最近都佩在身上。”

秦王驷道:“怪不得寡人最近老是若有若无地闻到这种气味。嗯,明日你再做些香囊给寡人用。”所谓银丹草,后世唤作薄荷,有清凉怡神、疏风散热之效。

芈月便应了声“是”。见秦王驷神情疲惫,便问:“大王最近似乎有些烦恼?”

秦王驷看了芈月一眼,道:“还不是子荡的事?”

芈月亦知此事,道:“公子荡想娶魏国公主,王后不乐意?”

秦王驷摇头:“寡人亦以为如此,谁晓得寡人去问过王后,王后矢口否认,反倒还向寡人请求赐婚。”

芈月顿时也觉得诧异,虽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显示了出来。

秦王驷道:“怎么,你觉得奇怪吗?”

芈月神情恢复了平静,微笑道:“既然王后也同意,那大王何不成全了公子荡呢?”

秦王驷看着她,忽然凑近了她的脸。两人的脸只有两寸距离,他的气息都能够吹到她的口中。“你不怕子荡身后有楚魏两国的势力,会……”

芈月微微一笑:“若是两国联姻对大王有好处,对秦国有好处,臣妾为什么要反对呢?”

秦王驷的脸缓缓退后,看着她笑道:“难道你就不为子稷担忧吗?”

芈月看着秦王驷,眼神坦荡无伪:“子稷是我的儿子,更是大王的儿子。大王会为公子荡安排一门好亲事,难道就不会为子稷安排一门好亲事吗?联姻不过是国与国之间结盟的一种手段而已,当真事关国运之时,谁会为一妇人而改变决策?”不管是芈姝,还是孟嬴,都无法干涉政策的运转。更何况,魏女成了芈姝的儿媳,嬴荡就得在母亲和妻子之间,为魏楚之争焦头烂额了。

秦王驷看着她明媚真诚的笑容,忽然间心底一阵慌乱,忙扭过头去。

次日,他便召了樗里疾来,商议与魏国结亲之事。

樗里疾道:“大王当真要让公子荡与魏国公主结亲?”

秦王驷见他如此,倒是诧异:“疾弟,有什么奇怪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