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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5(第五部)(39)

这些游侠皆已经喝了有七八成酒意,闻言顿时有人把酒碗往地下一摔,血气上涌,拔剑叫道:“各位,自廷尉府在这西市特意设这典狱以来,不知道将我等多少兄弟滥设罪名捕杀。芈夫人区区一妇人,尚知不愿受辱,宁怀白刃而入虎穴,我等男儿,岂无血性,眼睁睁看着孀妇孺子受人陷害而袖手旁观!芈夫人,今日某家就随你一起前往典狱,拼一个你死我活罢了!”

许多游侠本来就已经喝高了,再加上平时怀才不遇意气难伸,顿时酒壮胆气,也纷纷掷碗而起:“芈夫人,某家也愿随你一起去救人!”

芈月哽咽伏地:“多谢各位英雄大义。”

冷向见状,顿时站了起来挥手向外走去:“走!去西狱,劫狱去!”

众人也一起高呼:“走!劫狱去!”一声呐喊,纷纷向外走去。

薜荔伸手去扶芈月:“夫人!”

芈月却已经站了起来,拔出一把长剑,剑气森然,映在脸上,寒气逼人。

她冷冷地道:“既然忍气吞声亦是没有退路,那我们今夜,便大闹蓟城,拼个鱼死网破吧。”说到这里,高叫一声:“劫狱去!”

蓟城当日自子之之乱,到齐人攻城,再到秦赵两国拥立新王之战,这些游侠儿杀过人,平过乱,守过城。蓟城安定之日,有兵马镇压,分而治之,便已经叫人头痛,遇事只能挑拨离间,眼开眼闭。如今芈月这顿酒肉,却是将西市的游侠儿聚齐了,又岂是简单?这些人喝高了酒,又加上素日积愤已久,顿时冲进那西狱之中,砍开木门,将里头的犯人都放了出来,与那些狱卒好一场厮杀。

那西狱虽然把守森严,但毕竟也就那么一些狱卒,且天色正晚,许多人都已经在宵禁之前归家,只留了些值夜之人。那兆右丞正做着美梦,却忽然听得一声巨响,无数游侠儿闯入西狱,劫囚闹事,杀人放火,只惊得目瞪口呆。

芈月持剑冲进西狱,见院中已经是杀声一片。

她急忙问迎出来的冷向:“子稷何在?”

冷向满头大汗,艰难地道:“夫人,小公子他、小公子他……”

芈月急问:“子稷怎么样了?”

却听得一声刺耳的尖厉笑声:“呵呵呵,贱人,你的儿子,在我的手中——”

芈月循声望去,却见兆右丞把剑架在嬴稷的脖子上,一步步走出来,众游侠一步步后退。

兆右丞看到了芈月,恶狠狠地道:“你这泼妇,老子不过想占点便宜,你便敢杀人放火。老子是看走了眼,但你也未必就能够得逞。如今你毁了西狱,老子就要倒大霉,你也别想好过!”

他倒不是未卜先知,能够想得到这番变故是芈月所为,但他素来狡诈,知道西狱火起,自己必当倒霉,眼前这一关自然是先避为上。只是若这般空手走避了,回头追究起罪责来,不免要丢了官帽。因此临走之时,便想抓个最值钱的东西一起跑。而此时西狱之中最值钱的莫过于嬴稷这位秦质子,且这个人犯,又是有贵人托他行事,他抓了嬴稷去找那贵人,说不定还能够化险为夷。

因此便带着两名狱卒,先冲进了囚禁嬴稷的房间,将嬴稷抓了起来,押着嬴稷就想往外跑。恰是冷向带着两名游侠,依着芈月所嘱来救嬴稷,见了兆右丞押着嬴稷出来,恐混战之中伤了嬴稷,忙出声提醒旁人,这一提醒,却是让兆右丞有机可乘,当下以嬴稷为质,一步步冲了出来。看见芈月,这才明白真相,心中又惊又怒,当下大声斥骂起来。

芈月站住,一扬剑,问道:“你想怎么样?”

兆右丞眼神怨毒无比,似要飞出箭来,喝道:“贱人,为免上峰问罪,老子要借你人头一用。对,就是这样,把你手上的剑,如老子这般,架到你的脖子上,就这么一拉,你自己把脖子抹了,免得老子动手,大家爽快。”

芈月僵立,一动不动。

兆右丞听着耳边厮斗越来越厉害,知道游侠们已经占了上风,自己情势危急,叫道:“快点,要不然就……”他手一动,嬴稷脖子上顿时出现一条血痕。

芈月惊呼:“子稷——”

嬴稷本是忍着不敢开口,免得叫母亲乱了心神,此时见母亲慌乱,急叫道:“母亲,不要屈从于他,我宁可死,也不要你受他要挟——”

兆右丞大急,扇了嬴稷一个耳光,顿时将他脸上扇出五道指痕来,骂道:“小子,你若是活够了,老子成全你。”说着,将剑又是一划,将嬴稷脖子上又割出一道血痕来。

芈月失声叫道:“子稷——”见状银牙暗咬,叫冷向等人道:“你们且往后退——”

兆右丞恶狠狠地叫道:“老子没有多少耐心,若是数到十,你还不动手,老子就杀了这小子。一、二、三——”

芈月忽然道:“兆右丞,你在城南老宅中有一个六十七岁的老母,还有一妻二妾、三子一女,其中长子今年就要议亲了,是也不是?”

兆右丞的脸色变了,手也不禁有些发抖:“你、你这贱人,好大胆子!”

芈月冷冷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兆右丞,你也有骨肉至亲,如今也知道被别人要挟的滋味如何。在乎我儿性命的人,只有我一个,若我死了,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你还能够再以我儿的性命要挟他们吗?你放开我儿,我保你平安离开这里。想来这些年你敲诈勒索的钱财,足够你打点上司,官复原职的了!如何?”

兆右丞的手在颤抖,心在犹豫,一时竟陷入了僵局。

忽然外面一声惊呼:“官兵快来了……”

兆右丞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哈哈,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要挟于我!我现在就杀了你儿子,倒要看看今晚你如何能够逃脱性命!”

说着就要朝着嬴稷一剑刺下。

芈月当机立断,举手一扬,手中剑已经飞射向兆右丞面门,冷向亦是出手,一剑射向兆右丞右手,与此同时,一支飞箭不知从何处来,正射中兆右丞的咽喉。那兆右丞不过是个拍马之徒,身手既差,反应亦慢,这三处杀招齐来,他竟是连反应也来不及,已经砰然倒下。

嬴稷也不禁被他带着倒地。兆右丞身后的狱卒正要上前去抓嬴稷,冷向身后的游侠已经上前按住那两个狱卒打了起来。

芈月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嬴稷,一手拔起兆右丞身上之剑,却见那咽喉小箭格外眼熟,不由得怔了一怔,又想去拔那小箭。不想旁边又有一名狱卒不知从何处冲击过来,眼见她杀了兆右丞,又扭头不曾注意到自己,当下举着刀恶狠狠向她砍去。

芈月方觉杀机,正要回头接住,忽然又是一剑挥过,那狱卒的刀离她只有半尺,已经颓然倒下。

芈月转头,刹那间周围的环境虚化,万物一片模糊,世间只剩下眼前之人,心跳几乎停住,脑海中一片空白,摇摇晃晃地只叫了一声:“子歇……”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黄歇一把抱住芈月,哽咽道:“是我,是我。皎皎,我来迟了。”

芈月握住黄歇的手,露出一丝恍恍惚惚的微笑:“不,子歇,你来得正好,一点也不迟。”

夜深了。

国相府邸,宠姬深闺,珠帘低垂,暗香袅袅。

小炉上烤着肉,芈茵倒了一杯酒慢慢品着,露出惬意的笑容:“小雀,我今夜很是开心,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小雀一边为她捶腿,一边讨好道:“夫人,您终于得偿夙愿,一定是非常欢喜了。”

芈茵咯咯地笑着:“欢喜,我自然是欢喜之至。”她笑得越是甜美,口中吐出来的字眼越是恶毒,“这一夜,她必然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吧,天一亮,她要不就得委身于那个猥琐的兆右丞,要不就得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折辱至死。你说,我那个好妹妹,会如何选择呢?呵呵呵呵……”

小雀看着近乎疯狂的芈茵,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她畏的却不是芈茵的阴毒行事,而是芈茵越来越像昔日病发的样子了,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相劝。此时的芈茵,心志已经走向疯狂,神志却是无比清醒,听不得人劝,更不许大夫去替她诊病,否则就会大发雷霆,甚至要拿无辜的下人鞭笞出气。

小雀心中暗叹,却更恨芈月的存在,令得她的主人无法抑止疯狂,只是却不敢开口,只能低下头,继续捶腿。

芈茵甜甜地笑着,眼神却愈加狂乱:“呵呵呵,一想到这世上有个人如今在痛苦煎熬,绝望无助,我这心里真是欢喜得不得了。我要把她的心握在手中,剁上一百刀。我要把她的脸踩在地下,用我的鞋底子狠狠碾碎……告诉兆右丞,他一定得照我的话去做,我要她觉得活着就是煎熬,求死反而是解脱。可我就是要拿捏着她,叫她不敢去死,不敢反抗,不敢逃脱,只能活受、活受……哈哈哈!”

正笑得得意,却听得似有声响,有侍女低低地道:“舆公来了。”

小雀见芈茵喝得眼睛都有些赤红,忙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

见芈茵点头,她垂首后退几步,出了内室,便有侍女上前来替过她的位置,继续为芈茵捶腿。

芈茵不以为意,继续喝酒,那侍女却听得外头小雀低声惊呼,虽然压低了声音,说话却变得又急又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