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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5(第五部)(69)

魏冉垂头丧气地道:“是,阿姊,我再也不敢了。”

芈月坐了下来,拍拍地上道:“你也坐吧。”

魏冉坐下,却又说:“阿姊,我还想再喝两口。”

芈月看出他的心思,将水壶又还给了魏冉。

魏冉喝了两口,又递给芈月说:“阿姊再喝两口吧。”

芈月拍了拍魏冉的脑袋,抬手又喝了两口,才把水壶扔给魏冉:“喝完了,你的小心思也收了,是不是?”

魏冉憨笑两声,转了话题:“阿姊,你可有办法了?”

芈月看了看远处,道:“当务之急,就是要让你回到军营中,要不然,只怕芈姝会派人接管你的军营。”

魏冉冷笑一声:“我的军队,除了我,谁能接管?”

芈月沉吟:“看来,她要堵的是我。干脆你我分头行事,你一个人可能冲破重围回你的军营?”

魏冉自信地道:“哼,就凭妖后的手下,还无人能挡得住我!”

芈月道:“好,剩下的人护送我继续走。”

魏冉道:“阿姊要去哪儿?”

芈月怔了一怔:“去哪儿?”她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临行前黄歇的话,若是你万一不利,还可以回楚……

她咬了咬牙,将这句话用力抛开。不,她不回楚,她绝对不可能这样回楚。

此时就听得魏冉道:“阿姊,你是要去见义渠君吗?”

芈月一怔,忽然问他:“义渠君的军队,是否已经逼近萧关了?”

魏冉见她如此问,眼睛一亮,喜道:“阿姊,你是不是……”

芈月点了点头,忽然自嘲地一笑。

自秦惠文王死后,义渠王便有些不甘臣服的样子,嬴荡却一心东进,无意西征,所以甘茂息事宁人,赠以厚礼,才安抚住了义渠王。只是扰边掠民之举,在所难免,也只能当看不见了。

到秦王荡一死,义渠二十五县俱都拒绝再称臣,义渠王甚至还率领雄兵,一路东行,大有趁火打劫之势。

此时赵燕两国军队在函谷关外,只凭魏冉手中兵马,芈月难有必胜之把握,但若是加上义渠王的人马,那就可以改变格局了。

当下两人分头行事,魏冉先去大散关军营调集人马,芈月则去萧关外见义渠王。

一路上,历经艰险,遭遇伏击无数,终于遥遥见到义渠营寨。不想就在此时,芈姝派来的兵马也已经追至。

一行人且战且退,直往西边而行。此时芈月身边除玄鸟卫外,还有魏冉分出的小股兵马,但终究人数悬殊,护卫越战越少。

眼见义渠军营将至,后面追随的秦将乐池勒马,将手一挥道:“放箭!”

副将一惊,阻止道:“将军,若是活捉,功劳更大!”

乐池斜看他一眼,冷笑道:“若是逃脱,就什么也没有了。放箭!”

顿时箭如雨下,芈月身边的护卫纷纷倒地。

芈月惊呼道:“玄九、玄十七……”

玄九中箭,一口血喷出,却用尽全力嘶叫着道:“夫人,快走!”

眼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的护卫落马,芈月心胆俱摧,却咬紧了牙关,继续催马。

箭继续飞射着,她身边的护卫一个个落马倒下,最终所有的护卫都伤亡殆尽。

芈月的马中了一箭,长嘶着加快了奔驰,连她的手臂也中了一箭,只能伏在马上随马而驰,已经无力驾驭马匹。

忽然一阵箭雨自反方向射来,追击的秦兵纷纷落地。

芈月的马长嘶一声倒下,芈月被这一摔,才有些清醒,勉强抬起头来。她蒙眬的视线中,只见前面一片营帐,没有旗帜,旗杆上面挂着成串旄尾。

几个义渠士兵在她眼前晃动。

芈月提起最后的力气,勉强说了一声:“带我……见……义渠君……”就陷入一片黑暗中。

义渠王帐,油灯中的灯芯晃动着。

芈月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满脸络腮胡子的义渠王。

义渠王咧开嘴笑了:“你醒了。”

芈月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我就知道,运气在我这边,我就能活着见到你。”

义渠王道:“胡说,你只是受了小伤,哪里说到死啊活的。”

芈月嫣然一笑,忽然道:“你想不想我?”

义渠王怔了一下,还是很直爽地点头:“想。”

芈月招了招手,义渠王不解其意,但还是把头伸了过去。芈月用手撑着身体坐起来,伸手揽住了义渠王的脖子,轻轻地吻上了他。

义渠王愣住了,只能凭着身体的本能热烈地回吻。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芈月喘息着倚在义渠王的怀中,轻轻地笑了一下道:“我还活着,真好。”

芈月伏在义渠王的肩头,眼泪流了下来,她张口在义渠王的肩头咬了一口,咬到渗出血来。义渠王“哎呀”一声,拉开芈月道:“你疯了吗?”

却见芈月抬起自己的胳膊,对着自己的手臂又咬了一口,举着渗着血的胳膊,流着眼泪笑着道:“你会痛,我也会痛,我们都还活着。活着,真好!”

义渠王倒吸一口凉气,将芈月紧紧地抱在怀中,道:“你怎么了?”

芈月轻声说道:“把我抱得紧些,再紧些,我很冷,很冷……”她一边笑,一边眼泪却不停地流下。

义渠王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将芈月紧紧地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却将帐中所有的毛皮都拉过来,一层层地盖到芈月的身上。

芈月抬头,吻上义渠王。

当追兵将至的那一刻,她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离她如此之近。她的手臂中箭,血不断流着,身上渐渐变得寒冷,整个人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软弱和畏惧。她跌下马,她昏迷,她醒来,可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活着的,自己是否还在噩梦中,是否她太期望见到义渠王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她感觉到寒冷,她迫切需要热量取暖;她感觉到死亡,她迫切地想抓住什么,想用什么事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她需要生命的感觉。

她紧紧地搂住义渠王,撕扯着他碍事的衣服。义渠王也在热切地回应着她,让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有热量的身体,那有着生命力的肌肉与她紧紧相贴。他的心在跳动着,然后她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们撕扯着,搏斗着,如同两只原始的野兽。此刻天地之间,只有这种最原始的生命力在跳动着。

凌晨,阳光射入王帐,也射在芈月的脸上。

芈月睁开眼睛,似乎一时有些错愕,不知身在何处。她环视周围一圈,然后看到睡在她身边的义渠王。芈月的眼神变得复杂,她看着义渠王,伸手想抚摸他,却在手接近义渠王脸颊的时候停了下来。她掀开盖在身上的毛皮,拽过自己散乱在外面的衣服,一件件穿了起来。

义渠王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看着芈月穿上衣服,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芈月没有找到自己的中衣,翻开毛皮堆找着。义渠王忽然在芈月背后开口道:“你在找什么?”

芈月的手僵了一下,冷静地道:“我的衣服。”

义渠王坐起,一边披衣一边问:“为什么不等我醒来?”

芈月没有说话。

义渠王道:“昨晚……”

芈月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急道:“昨晚只是一桩意外罢了。我只是……”

义渠王却道:“我知道。”

芈月一动不动。

义渠王已经站起来,走到芈月身后,手抚上芈月的肩头,轻声道:“我明白。我第一次单独带兵出去打仗,跟着我的弟兄死了好多,我难受得很,也怕得很,一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他们的尸体……”

芈月的手有些颤抖。

义渠王从身后将芈月揽入怀中,叹道:“只有实实在在地抱住一个人,才能确定自己还是活着的,是不是?”

芈月坐着不动,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要走了。”

义渠王问:“走?你想去哪儿?”

芈月道:“回咸阳。”

义渠王道:“为什么要回咸阳?”

芈月道:“我从燕国回来,就是为了回咸阳。”

义渠王道:“咸阳有很多人想杀你。”

芈月自嘲道:“是啊。”

义渠王道:“这里离咸阳很远,你特地跑过来,难道什么也不说,就要走吗?”

芈月轻叹道:“我本来想说的,可现在不想说了。”

义渠王问:“为什么?”

芈月回过头去,抚着义渠王的脸,苦笑道:“我已经深陷泥沼,不能自拔。但是,你没有,你可以置身事外。”

义渠王忽然笑了:“这天下是一个棋局,每个人都是棋子,谁又能置身事外?”

芈月道:“那么,你想怎么样去做呢?”

义渠王道:“你想要什么?”

芈月道:“大秦的江山。”

义渠王沉默不语。

芈月站起来,看了看帐内,问道:“我的衣服呢?”

义渠王问:“什么衣服?”他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你昨天身上又是血又是土的,我让侍女帮你换了,换下来的衣服应该是拿去洗了。怎么,有东西?”

芈月脸色一变,急了:“快去找回来!”说着,她就已经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