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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6(第六部)(36)

芈月见他反将一军,不禁失笑:“多谢公叔盛赞。我有一事,想请教公叔。”

赵雍拱手道:“请太后明示。”

芈月凝神看着赵雍,缓缓道:“敢问公叔,我与吴娃孰美?”

赵雍怔住了,他飞快地看了芈月一眼,见这一张正是人生最成熟华贵时的美艳面容,心头忽然一荡,脸也不禁红了一红。他努力摄定心神,想了想,才笑着回答:“人皆以近者为美。赵人当以吴娃为美,秦人自以太后为美。”

芈月见他似有一刻失神,转眼又若无其事,不禁也佩服起他的定力来,心中却更有些不服气,笑吟吟地再逼问一句:“人皆以近者为美,当是不曾见过远者,无法比较。公叔既见吴娃,又见过我,何不能辨个高下?”

赵雍却不敢再看她,只垂首看着自己手中的酒爵,好一会儿,才抬头笑道:“人皆以近者为美,乃是人有私心,心有远近。故而太后问臣何者为美,以臣的立场,只能说一句,臣便是观尽天下之美人,还是认为臣之山妻才是最美的。”

芈月问:“是何道理?”

赵雍笑道:“其他人再美,又与我何干。”

芈月笑喷,击案叫绝:“有理,有理。南箕——”

一边侍立的南箕恭敬地道:“奴才在。”

芈月道:“取锦缎十匹,赠予公叔的‘山妻’。”

赵雍倒了一杯酒奉上,微笑道:“如此小臣代山妻多谢太后了。”

当下两人又再饮宴,直至深夜,均是酒酣耳热之际,赵雍方由内侍扶着离开。

秦太后与赵国副使相谈甚欢,甚至深夜还一起饮宴宫中,这个消息,令刚刚出宫回到驿馆的韩国使臣尚靳心中,实在是五味杂陈。

副使劝他道:“大夫,若是秦太后答应了赵人或者楚人的要求,实于我韩国不利。”

尚靳叹了口气,疲惫道:“国内的情况如何了?”

副使道:“节节失利,再没有援兵只怕就要兵临都城了。”

尚靳捂脸长叹:“我每次一提到此事,她就把话绕过去,我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真想回去啊,哪怕在沙场拼杀也好过厚着脸皮耗在这儿——”

副使急道:“当初五国兵困秦国,却人心不齐,被秦国各个击破。而今各国相互攻伐,只得来向秦国示好结盟。尚子,楚国的副使、赵国的副使都被太后在宫中留宴甚至是留宿,咱们不能……”

尚靳暴躁地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说了——”

副使道:“尚子,国事为重啊。”

尚靳看着副使,愤然而无奈道:“好,我明日再进宫去。”

次日,尚靳进宫,却被告知,今日太后无暇,因为太后与赵国副使打猎去了。

秦国猎场,一只鹿在奋力飞驰。

两支羽箭几乎同时射中了鹿,一箭中首,一箭中尾,那鹿长嘶一声,不甘地倒地。

芈月和赵雍同时驰马而至,手中都拿着弓箭。内侍忙将那鹿奉到两人眼前。

芈月道:“一箭中首,公叔维好箭法。”

赵雍道:“太后亦是好箭法,一箭中尾。这鹿皮可以完整地剥下来,不留痕迹了。”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慢慢驰行。

芈月笑道:“公叔的骑射真不错,想必是常跟着赵主父练兵吧。”

赵雍微笑:“太后是怎么看出来的?”

芈月忽然道:“赵主父让位,是为了去训练骑兵吧!”

赵雍僵了一下,又恢复了微笑道:“太后能看出来,那是因为太后也在义渠训练骑兵吧。”

两人又相视一笑,彼此均有些心惊。

芈月笑了:“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赵雍叹息:“各国的战争将会越来越激烈,过去的战争是征服之战,现在的战争是存亡之战。过去有一千乘战车就算是难得的大国了,可如今战车的功能越来越弱。谁先控制更多的骑兵,将来的战争谁就有更大的胜算。”

芈月点头:“所以我真心佩服赵主父,能够有此决断。让位太子,摆脱烦琐的朝政,专注军事的提高。如今列国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下一场战争中如何取胜,与这件事比起来,其他的都是小事了。只不过人人眷恋权位,又对自己的掌控力没有信心。越是大智慧者,越不容易放下权势。赵王能够有这样的心胸,弃王位而亲去练兵,实为当世英雄。”

赵雍亦道:“太后能够舍成见,力推商君之法,统一度量衡,又与义渠合作练兵,恐怕将来能与我王争胜者,只有太后了。”

芈月道:“赵王当年先扶燕王继位,后助我儿归国,从燕国回兵又灭中山,如今收林胡等族,推胡服骑射,种种所为,布局于十余年前。我今方执秦政不过数载,与赵王相比,恐怕未有能及……”

两人各怀机锋,拿着朝政诸事,种种探听、威慑、敲打,却发现与对方正是棋逢对手,便更加提高了警惕。

但看在外人的眼中,却是两人越说越热烈,越说越投契,甚至到了旁若无人的境地。

猎场远处小土坡上,赢稷远远地看着芈月和赵雍,脸色阴晴不定,终于,愤而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次日一早,赢稷便去了常宁殿寻芈月,此时芈月正由薜荔服侍换了一件大红色的曲裾,对镜自照,左顾右盼。

赢稷见状不禁沉下了脸:“母后打扮得如此华丽,可是又要与谁相会吗?”

芈月见他如此表情,不禁失笑:“子稷,你这样子,倒像是一个吃醋的丈夫,哈哈哈。”

赢稷问他:“母后,你喜欢哪一个,是韩国尚靳,还是赵国赵维?”

芈月却笑吟吟地反问:“子稷喜欢哪个?”

赢稷悻悻道:“儿臣宁可母后当年选了那黄歇,也好过今日流言纷纷。”

芈月问:“什么流言?”

赢稷道:“说如今各国派到秦国的使臣,都挑的是美男子,纵然正使不是,副使也要挑选容貌好的。”见芈月听了不但不恼,反而开心地大笑起来,赢稷顿足叫道:“母后,难道您不恼这些流言吗?”

芈月笑道:“我为什么要恼?这是对我的恭维啊。”

赢稷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母后,您是想与那赵国副使或韩国使臣也再生一个孩子吗?”

芈月掩口而笑:“你说呢?”

赢稷道:“那母后为何近来与那赵维朝来观花,暮来饮宴,日来共猎,夜来……”他忽然顿住,差点就把宫中的流言全部脱口而出了。

芈月笑了:“就差夜来共枕了,是不是?”见赢稷脸红了,她才收了笑,道:“我与赵维这几日相处的时间是多了一些,因为这是个人才,我想把他留在秦国。”

赢稷道:“母后就算要把他留在秦国,也不必,也不必……”他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

芈月接口道:“也不必如此热络是不是?”

赢稷只得点头:“是。”

芈月却摇了摇头:“可我有些怀疑。”

赢稷诧异:“母后在怀疑什么?”

芈月坐下,缓缓地道:“赵国有这样的人才,绝不在他们的国相公子成之下,当初大可以一争王位;纵争不成王位,做个国相或者大将军也绰绰有余。可在列国之间,此人的名气怎么就不大呢?除非是……”

赢稷问:“除非是什么?”

芈月摇头思忖:“除非是此人有更大的秘密。”

赢稷诧异道:“莫非母后与此人纠缠,是为了探听他身上的秘密?”

芈月笑得神秘:“这也算其中原因之一吧。”

因秦太后频频召见韩国、赵国使臣,令得楚国质子太子横十分不安,便与黄歇商议道:“子歇能去宫里打探一下消息吗?”

黄歇此时已经做了回楚国的打算,无奈公文往来,却需时日,好不容易收到了批文,正是准备回去的时候。但他这些日子以来冷眼看着,秦国的确是在做战争的准备,他欲归难归,心中也是无奈。

这些日子以来关于芈月的流言他也听到了,此时心中正纷纭复杂,面上却不露声色,只道:“太子想打听什么?”

太子横忧心忡忡:“楚国与韩国正在交战,若是秦国接受韩国的求援,必将撕毁与楚国的联盟,那么我们作为楚国的人质,就会有危险了。郑袖母子一定会借此机会,利用秦人对我们下手。”

黄歇摇头:“太子,臣倒不担心郑袖母子,只担心您如今这样的心态,更容易中别人的陷阱。”

太子横一怔:“是。”他有些惭愧,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说:“若是子歇能够打听到确信,我也好放心一二。”

黄歇叹息道:“好吧,我明日会去宫中打探,也好叫你安心。”他已经收到回楚的公文,也正需要进宫与芈月辞行,当下便定于次日进宫呈文。

次日,他正在宫外相候,却见一队人马过来,停在宫门。一人正好下马,见了黄歇,主动走到他面前来,冲着他一笑道:“原来是黄子。”

黄歇一怔,两人却是见过面的,于是忙拱手道:“公叔维。”

赵雍举手示意道:“在下久闻楚国黄子之名,不知可否有幸,请黄子一起饮酒?”

黄歇犹豫片刻,答应下来,道:“好。”他曾经见过韩国使臣尚靳,美则美矣,却可以一眼见底,所以,他对这个深不可测的赵国副使有更多的好奇。看到他的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芈月为何频频邀此人进宫,这个人身上有太多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