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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第三部 哈日珠拉(53)

皇太极有心提前结束战事,竟是不择手段,狠辣地将这些女眷作为要挟手段,逼迫李等人投降。

李与文武百官先还是不信,二十六日,朝鲜使臣洪瑞凤等人出城至清营覆书,皇太极命英俄尔岱拿朝鲜大君的手书示之。洪瑞凤大惊,第二日回城,没隔半日工夫,南汉山城上空隐隐传出一片凄怅的号啕声。

这哭声扰人,特别是到了夜晚,更是清晰可辨,催人心碎肠断。我一夜噩梦,惊慌挣扎间皇太极搂住我在耳边不断细语安慰,我这才全身大汗淋漓地混沌睡去。

第二日醒来,感觉身下有种湿漉的异样,胆战心惊地探手一试,指尖上竟是一片黯淡血红。我顿时眼前一黑,牙关紧扣,生生地闭过气去。

产子5

“悠然……悠然……”

“娘娘!醒醒……皇上,娘娘若是再这么昏迷不醒,于腹中胎儿有损无益……小的无能,只恐保不住……”

迷蒙间我猛地一颤,受刺激地挣扎着撑开了眼睑,眩晕无力地呻吟:“求你……保住……我的孩子……”

“悠然!”皇太极疯狂大叫,满脸的心痛,“你比孩子更重要……”

“不……”我潸然泪下,哽咽,“我要我们的孩子……”我颤抖着抓着他的衣袖,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从心底油然升起,“我盼了多久……你明知道我苦盼了多久……我要这个孩子!”我伤心欲绝,任性地垂泪望着他,咬唇抽泣,“我要这个孩子……”

“好!”他吸气,语音哽咽,悲痛难忍地搂我入怀,“这个孩子咱们要定了!倾其所有,我也会守护住你们……为了你,普天之下没我皇太极办不到的事!”

就在这一天,朝鲜国王李递交降书,称皇太极为皇帝,朝鲜为小邦,自己为臣。

皇太极敕谕李,提出受降条款共计十七条。

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军中医疗条件甚差,军医们出门只带了治疗外伤的一些常备草药,像我这种胎气不稳、下血不止的状况,别说韩应奎并非专攻妇科类的大夫,即便他是,也苦无良药保胎。

我不清楚韩应奎到底和皇太极说了些什么,只是这两日皇太极面色愈发难看,看着我时常常流露出一种心痛到绝望无力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我觉得心底冰凉,生不如死。

三十日辰时,李脱下龙袍,仅着一袭青衣,带领群臣出西门至汉江东岸的三田渡受降坛,献明朝所赐敕印。

我软绵绵地坐在皇太极身后的软椅之中,全身裹着雪白的貂裘,寒风萧萧,李颤巍巍地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手捧敕印一步步走向受降坛。

坛为九层阶,皇太极面南而坐,黄伞齐张;兵甲旗纛,森列四周;精兵数万,结阵拥立;张乐鼓吹,四野震撼。

英俄尔岱在前替朝鲜君臣做前导,先引至坛外,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礼,一会儿又领至坛下,再行三跪九叩之礼,皇太极在座前冷笑一声:“悠然,你瞧,如今他可还能再狂妄么?”

我知他是指登基大典上受辱一事,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不禁欷歔感慨。使臣的不屈,结果却是换来君王的受辱,只不知这时李心里该是何等滋味。

在英俄尔岱的引领下,李父子缓缓步上台阶,我瞧他神情憔悴苍白,一身青衣被风吹得撩起袍角,越发衬得整个人萧瑟惨淡。

皇太极命李坐于左侧,之后是大清的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等,再次是李长子。右侧仍是按序坐着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等,其次是李次子、三子,再次是蒙古诸王。朝鲜大臣坐于坛上东隅,江华岛被掳之臣坐于坛下西隅。

少时,坐定举宴,宴间行射艺表演。我坐在皇太极之后,始终感觉左侧有道目光凛冽地锁在我身上,然而每次我抬头探寻时,那道目光却又立即消失不见。

待到宴罢,皇太极命英俄尔岱赐李黑貂袍套、白马雕鞍,又赏给世子、大臣等人貂皮袍套。赏赐完毕,又下旨令朝鲜君臣会见被俘的嫔宫及夫人,一时坛上亲人得见,相对哭泣。

哭声凄厉,我听得心里又酸又涩,几欲落泪。便在这时,皇太极腾身而起,贴耳关照了英俄尔岱、马福塔两人几句话后,转身大步走向我。

我抬眼诧异地望着他,他微微一笑,低头拦腰将我抱入怀里,“悠然……我带你回家!”

“回家?”

“是,回家……和咱们的孩子一起……回家!”

崇德二年二月初一,皇太极将江华岛所获人畜财币,赏给各旗将领,同时宣告清军主队将先行班师回朝。

二月初二,大清军队分兵四路,一路携带朝鲜世子夫妇为质,并其僚属,从大路撤退;一路翻逾铁岭,出咸镜道,渡头满江退去;一路由京畿右道山路,至平安道昌城碧潼等地,渡鸭绿江上流撤离;一路由汉江乘船下海,悉取沿海舟楫,以硕托、孔有德、耿仲明等所领,率同朝鲜舟师,携带红衣大炮,攻取皮岛。

为了尽快返回盛京,皇太极特命多尔衮、杜度率领满、蒙、汉大军,携所俘获在后行慢行,而他与我则在正黄旗侍卫的扈从下,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轻骑而奔。

回家……多么仓促的一个抉择!

这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皇太极把这次出征的原本能获得的收益无奈地放掉了一部分,作为一个向来身先士卒、亲临第一线的皇帝,他在胜利的最后关头很不负责地把一堆烂摊子丢给了多尔衮——那个他最疼爱的弟弟,同时也是他最防备的劲敌!

为了我,他不得不把这一切全权托给了多尔衮!甚至还狠心撇下攻取皮岛这么重要的战事,义无反顾地撤出朝鲜境内!

这一切,只为了我……只是为了我!

“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笑,眼角起了几条淡淡的笑纹,更添一分沧桑与成熟。

我抚着他的眼角,眼圈酸涩,“是我拖累了你……”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渐渐多了几分柔情,“你从未拖累我什么,是我亏欠你太多!”

“皇太极……”

“在。”

“求你件事。”

“好。”

“朝鲜百姓无辜,你只当替咱们的孩子积福,莫让士兵再扰民夺财!”

他顿了下,凑过唇,在我额前吻了一下,叹道:“好!我们悠然最是心慈,上天必会庇佑这个孩子。一切杀戮罪名且由我一人担当就是,上天若有罪罚,只降罪我皇太极一人……”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颤道:“别胡说……你我夫妻一体,祸福与共,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当日初四,皇太极即刻在回程路上书下一道圣旨,传谕各路军将领:“嗣后尔等,各值严禁所属满洲、蒙古、汉人士卒,勿得劫掠降民,违者该管章京及骁骑校、小拨什库等,一并治罪。劫掠之人,置之重典,为首者斩以徇。”

二十天!

产子6

从朝鲜长途跋涉回到盛京,居然只用了二十天!

二月二十一,济尔哈朗率领群臣至城门口迎驾,当他看到皇太极小心翼翼地将我从马车内抱下时,惊讶之情不言可表。

“即刻宣太医进宫!”谁也不曾想到,皇太极落地后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济尔哈朗侧目悄悄瞥了我一眼,我羸弱地对他展颜一笑,他嘴角抽动两下,关切之情油然显现在脸上,眉心微拧,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仍是一笑,只觉得胸口抑郁难舒,最近特别容易伤感,见到什么人或物,都会莫名其妙落泪。忍着鼻腔中的酸楚之意,我忙转过头去,将脸埋在皇太极胸口。

原本欢腾热闹的迎驾仪式就这么被冷清清地带过场,少时銮驾回宫,不等皇后率众妃来迎,皇太极径直入关雎宫歇息,下令后妃一律不用见驾面圣。

未央心慌意乱地铺床,地龙烧得正旺,我却仍是冷得直打哆嗦,皇太极又命在屋内燃起薰炉,我这才感觉好些。

没过多久,宫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四位御医奉旨入关雎宫,我躺在暖炕上,任由他们四个轮番切脉,转而听他们在隔间窃窃商讨。我先强打起精神,想等到最后问诊的结果,可待到后来眼皮不停地打架,最终竟是扛不住,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皇太极眼眉舒展,温柔似水地凝望着我。

“不必早朝么?”我哑着喉咙问,嗓子里干渴难耐,我示意要水。

未央不在房内,皇太极亲自替我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端了来,“烫呢,先替你吹吹吧。”

我抿嘴儿笑,他心情似乎极好,我瞧在眼里不由得也自欢喜,“昨儿个御医怎么说?”

那双薄冰似的狭长眼眸忽而涌起无限的喜悦与兴奋,他凑过来,额头与我互抵,鼻尖亲昵地相互蹭着,浅笑,“悠然……谢谢你给我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我诧异地扬起眉来。

他的手温柔地抚上我的小腹,轻柔得不敢着力,“御医说,这个孩子福大命大,即使母体虚弱,他仍是在你腹中顽强地生长着……如今已有四个月大,再过不久我们便能见到他了。”

我一阵激动,捂着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