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119)

皇太极哧的一笑,意有所指的说:“不小了。”

我瞧他目光火辣,猛地记起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经成人,而我还曾经把他的某种行为误解为“尿床”。

我的脸霎时烧了起来,染得耳根脖子通红。

“是十四自己要娶的,说是娶妻要趁早,还立志说什么一定要娶到满意为止……也亏得他这般胡闹,倒是替我解了围。”

我一愣,想起多尔衮三年前说过的话,愈发觉得这孩子脑子不太正常,委实异于常人。

多尔衮和乌云珊丹的婚礼在紧锣密鼓的布置着,布木布泰却在这几日以好奇为名,逮到机会就黏在皇太极身边,她不会说女真语,府里的除了我们几个会说蒙语的,没几个人能跟她说得上话的。府里的奴才知道她是大福晋的侄女,不管听不听得懂都先敬让她三分,我却越来越看她不顺眼。

这一日,我正在出门骑马,在马厩前看到布木布泰的丫头正在和马夫比手画脚的说话。

“苏麻喇?”

她摇头,指了指马厩边上挂着的一只毛制口袋:“这个,这个,我的名字。”

“苏喇喇?”

她继续摇头,指着自己:“苏墨尔!”

马夫大笑:“你不是说自己名字是毛口袋吗?”

她挠头,急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在边上看得莞尔,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悟性倒是真不错,才短短几日,竟是学了不少女真语的词句。

我在她背后轻咳了声,小丫头猛然回头:“啊,小福晋,您要出门骑马吗?”

“是呀。”我微笑点头,顿了顿,说道,“你要真想学女真话,回头我托四贝勒给你找个巴克什吧。”

苏墨尔眼睛一亮:“真的吗?小福晋你太好了。”

“等你学会了说话,再学文字,我房里有书,你若想看也可以跟我借……”

她兴奋得不行,但转眼又沮丧的垂下头:“不成的,等乌云珊丹格格成亲后,我就要跟着我们格格回科尔沁去了。”

马夫替我牵来马,我翻身上马,回头看到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心念突然一动。

“苏……苏……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苏墨尔。”讨好的小脸仰起着,她替我牵住了辔头,冲着我直笑,露出整齐的牙齿,“我叫苏墨尔,小福晋,麻烦你跟他们解释一下,他们老把我的名字念成苏麻喇。我原以为女真语和蒙语差不太多的,没想到学起来真的好难呀……”

苏墨尔……

苏麻喇……

苏墨尔!

苏麻喇!

那个……传说中的苏麻喇姑?!

脚上一滑,我没踩实马镫,身子一侧,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幸亏苏墨尔眼明手快扶住了我:“小……小福晋。”

苏麻喇!康熙朝站在孝庄太皇太后身边的那个……苏麻喇姑!

孝庄的陪嫁丫头!

孝庄的……

布木布泰!科尔沁的……布木布泰。

难不成……难不成……布木布泰竟是孝庄?

我的天哪!

那岂不是……岂不是……

按着历史发展会如何?孝庄应该会替皇太极生下顺治皇帝的吧?

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后脑勺抽抽的疼。现在我该怎么办才好?是该顺应历史的发展,还是该阻扰破坏掉这种必然趋势?

可是,如果那样做,皇太极的皇位……是否会被扭曲的历史改写?

多尔衮的婚事操办的异常热闹,皇太极却为此忙了整整十日。婚礼过后,布木布泰终于随送亲队伍一块回了科尔沁,四贝勒府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我却清楚的知道,其实有些东西却是没办法和以前一样了。

一日午后,我在花园里碰着了哲哲,她刻意躲避我已经有个把月。那张沉静稳重的脸孔下带着屈辱似的创痛,我并不避讳她略带恼恨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片刻之后,我终于长长的吐了口气:“来做笔交易吧。”

哲哲震撼莫名的看着我。

“你知道我不会生养……这辈子我无儿无女,但我却拥有你最最奢求的恩宠。可是……贝勒爷不能无子,或者确切点说白了,金蒙联姻不能无后……”

哲哲眼睛一亮,白皙的脸上透出异常深远的神情。

我苦涩一笑,继续说道:“你如今是四贝勒爷唯一的妻子,若是让其他女人进门做了福晋,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具有金蒙血统的子嗣,还是由你来孕育吧,以后你的孩子我亦会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以你的地位,加上我的影响力,这个孩子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超越大阿哥。”我顿了顿,留心观测着哲哲不断变幻的神色,“这笔交易,大福晋认为可还做得?”

哲哲眼神闪烁不定,过了好久,她才犹犹豫豫的小声问道:“这可是爷的意思?”

我嘴角抽了抽,心里感到一阵尖锐的痛楚:“爷那里自由我去说和,你不必管那许多,我只问这交易你做还是不做?你一日无出,科尔沁便会不断送你的子侄过来顶替你的位置,你仔细掂量着,虽然她们是你的亲人,可以壮大你的声势,但你也别忘了,她们都比你年轻,比你美貌,指不定哪一天就会顶了你大福晋的位置。到时候……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你后半辈子就只能冷清清的待着,若是爷不要你,你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哲哲微微动容,愣忡过后,慢慢回复神智,笃定的一笑:“你其实也是在担心你自己吧?只怕她们进门后,首先会威胁到的人,是你。若是因此分了你的宠,最后冷冷清清,孤独终老的那个人,只会是你。”

“随你怎么想吧。”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且让她想当然的自以为是吧。

我不清楚到底能否去改变历史,改变的后果又究竟会是什么。我只能在不影响皇太极争夺皇权的形势允许下,小小的去争取一下……

毕竟,掌握哲哲的心性,比掌握那个传说中辅佐了两代君王的孝庄太后,似乎要显得简单容易得多。

孝庄……只怕是我这种智商平平的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应付得来的。

那一晚我破例没有早睡,一直守在灯下看书,只可惜满篇白底黑字晃眼,竟是一个字都认不得。

亥时末,身后才窣窣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我才合上书页,耳后便传来一声轻悠的叹息,皇太极熟悉的味道拥了上来。

我将身子慢慢的往后靠倒,好一会儿我俩谁都不曾说话,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一处,守着那点晕黄的烛光,默默的感受着彼此真实的存在。

“以后……多往大屋走动……”终于,我无力的打破了宁静。

皇太极拢在我肩上的十指一点点收拢,我忍着痛没吱声,过了片刻他终于放开手,却猛地紧紧将我搂在怀里。

“悠然……我负你太多。”

我心里一痛,却故作平淡的说:“不用这么说,你只需认定你的目标永不气馁就好……”

“悠然啊!”他哑声怅然低呼,双手微微发颤,“你是最懂我的,这世上再没人比你更懂我……”

我凄然一笑,勉强扯出一线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又何尝不是?”抓过他的右手,五指牢牢与他的手指交错纠缠在一起,“只要你懂我的心就行,只要你仍然爱我……”

“爱你!”他吸气,语音有丝哽咽,“至死不渝……”

是年秋八月壬辰,总兵官、一等大臣何和礼身故,自此创业五大臣全部殁世。努尔哈赤痛心疾首,恸呼:“天何不遗一人送我老矣!”

秋末的某一天,哲哲开始出现呕吐不适等症状,我心知肚明,一面打发人延医诊治,一面叫人去八旗衙门通禀皇太极。

那日医官得出诊断,哲哲果然有喜,一时消息传到衙门。没过半个时辰,皇太极先赶了回来,一进府便直奔我的屋里。

四目相对,我冲他无声的一笑,他走过来牵了我的手,柔声说:“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那还得看这一胎是否是个儿子。”

他亲了亲我:“那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眼光一掠,轻笑:“不对啊,生男生女关键在你,可不关女人什么事啊。”

皇太极挑眉,我忙捂嘴偷笑。

他搂着我的腰,固执的问道:“这次又是什么古怪道理?你跟我讲个清楚……”

“讲不清楚!讲不清楚……”我一闪身,从他怀里挣脱开去,笑不可抑,“真的没法子讲清楚……”

“讲不清楚,我便要重重罚你。”他嘿嘿怪笑两声,张开双臂奸笑着扑了过来。

傍晚时分木栅内便打发人送来贺礼,不过是一堆绫罗绸缎外加金银玉器。哲哲命人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全部送到我的屋里,我晓得她的用意,看着这一堆无用的死物,只是淡淡的说:“都退回去吧,告诉大福晋,心意我领了,让她好生养胎,家里的事暂时就不用操心了。”

皇太极一边用着莲子羹,一边抬头不时睨我,脸上似笑非笑,我瞅着别扭,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怎么着,见不得我摆架子么?”

他摇头,过了会儿,又摇了下头。

“说!不许一个劲摇头。”

“那你先告诉我,满清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