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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128)

“不要!”我低叫,脸涨得通红。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悠然!”他的低声呢喃近在耳畔,我隐隐感到有一种不太妙的压力在向我逼近。果然,他下一句话直切主题,“皇太极这三个字,当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想,对我名字蕴含的意义,最能发表见解的人应该是你吧。”

“呃……”我眼珠子乱转,眼神飘向门外,“那个……我让萨尔玛炖了燕窝粥,你要不要……”

“满汉一家……满清……”

我身子微微一颤。

他将我的下巴捏住,带着我转过头来。他乌黑的瞳仁明利深邃,犹如波澜不惊的海面,底下却蕴含了强劲的漩涡:“满,就是金,就是女真的意思吧!你所谓的满汉一家,就是要指女真和汉人同为一体,不可排斥,必须融合……”

我口干舌燥,心如乱麻。

“悠然啊!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困惑的望着我,“这些天来朝上争执不断,贝勒亲贵们主张强势镇压,汉臣们主张抬高汉人地位。悠然!这样的局面,你一开始就已经预见了吧?从小教我写汉字,告诉我‘满汉一家’的你,早在二十八年前便已经预见到了今天我所要面临的困境……满汉一家啊!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到今儿个才算是真正弄明白了!”

我咬唇不语。

他放开我的下巴,在我唇上用力吻下,过得良久才放开我。

“皇太极……我、我不是你表姐……”我艰难的吐气,意识混沌,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下去!”他的表情异常冷峻严厉,令我有些心寒。

“我……的意思是说……”我颓然丧气的垮下肩膀,发觉自己根本无从解释。

“我的表姐不可能会写汉字!”皇太极突然接下我的话,“更不可能会教我写‘满汉一家’!”冰雪覆盖下的冷峻表情慢慢被柔情融化,他凝望着我,眸光熠熠,“是不是我的表姐,是不是东哥,是不是布喜娅玛拉,是不是女真第一美女……这些都不重要!你从哪里来,你到底是谁,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你爱着我……”

我感动得满心颤慄,倏然伸手紧紧搂住皇太极的脖子。他反手抱住我:“今儿个在朝上我下了道旨,你可知是什么?”

我吸气摇头,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些。

他放开我,朗声念道:“我国内汉官、汉民,从前有私欲潜逃,及今奸细往来者,事属以往,虽举首,概置不论!凡审拟罪犯,差徭公务,毋致异同,有擅取汉民牛、羊、鸡、豚者,罪之。汉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凡新旧归附之人,皆宜恩养……”

我瞪大眼睛,又惊又喜。汉人在辽东的地位等同于奴隶,完全没有丝毫自主能力,甚至不能算是“国民”。

皇太极此举无疑是将“满汉一家”理论转化成了现实,迈出了历史性的第一步!

天命十一年十月十七,宁远巡抚袁崇焕突然派遣都司傅有爵、田成及李喇嘛等三十四人来到沈阳城,说是一为努尔哈赤吊唁,二为祝贺新君即位。

袁崇焕此举出人意料,皇太极明知对方吊唁庆祝是假,探听虚实是真,却还是对来人盛情款待,这一行人足足在沈阳逗留了一个月才离去。十一月十六,皇太极命方吉纳、温塔石等十二人,随李喇嘛、傅有爵同往宁远。献上貂皮、人参、银两等礼物的同时,也带去了他给袁崇焕的一封书信,信中言道:

“尔停息干戈,遣李喇嘛等来吊丧,并贺新君即位。尔循聘问之常,我岂有他意,既以礼来,当以礼往,故遣官致谢。至两国和好之事,昔日先汗往宁远时,曾致玺书之。两国通好,诚信为先,尔须实吐衷情,勿事支饰……”

以现如今大金国的状况而言,实在不宜在此时于明朝大动干戈,袁崇焕有心讲和,遂了皇太极的心愿,于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休养生息,以待来年。

天聪元年正月初八,皇太极命阿敏、济尔哈朗等人,率领三万大军攻打朝鲜。

为了防止明军援救朝鲜,由辽西进攻沈阳,不使大金陷入腹背受敌,就在大金铁骑出征的同一天,皇太极又派方吉纳、温塔石等人,再次出使宁远,致书袁崇焕请求议和,以避开两线作战。

皇太极的经韬伟略在登上汗位后渐渐得以展开。

而我却因为在现代时曾读过金庸的《碧血剑》,对袁崇焕深具好感,同时亦知晓此人忠肝义胆,精通战略,可是最后却是惨死在崇祯皇帝的手里——据说,导致袁崇焕惨死的最终原因,是因为生性多疑的崇祯中了皇太极的离间之计。

是小说虚构,还是历史真相,究竟这其中经过又会是如何,我不得而知。

现如今北京城里仍是明熹宗朱由校在位,所以估计袁崇焕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但是每每看到皇太极与袁崇焕之间毫无硝烟,却异常激烈的频繁“交手”,早已预见到这场较量最后胜负的我,陷入了异常矛盾而痛苦的心理煎熬。

有时候,知道历史的结局,真的不是件幸运的事!

天聪元年的春天,大金国遇上罕见的荒灾,国中粮食奇缺,物价飞涨,一斗米要卖到八两银子,一匹马要银三百两,一头牛要银一百两,一匹蟒缎要银一百五十两,一疋布要银九两……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金获悉明军正在加紧修筑锦州、大凌河、小凌河诸城,在其周围实行屯种,作固守之意。

权衡轻重下,皇太极打算抢在这些城堡完工之前,给予严厉打击。

皇太极率兵攻打锦州的决定,在我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此刻辽东一线具由袁崇焕守备,有袁崇焕一日,金军便不可能攻克宁锦之地。

这场战争若是发起,最后的结果肯定会和去年努尔哈赤攻打宁远一样,铩羽惨败,无功而返。

我无法跟皇太极挑明这仗的必然结局,我也说不清袁崇焕到底有多厉害,他的守城策略,军事部署等等实质性的因素我一概说不出来。我所仰仗的不过是四百年后书本内写定的结局,可是……这偏偏无法和皇太极讲清。

皇太极见我百般阻扰,先是不悦,后来听我说来说去始终不过一句:“袁崇焕很厉害。”终于惹得他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五月初六,朝中留下阿巴泰、杜度固守,皇太极率军亲征宁锦。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事后冷静回想,才渐渐明白过来。

作为一个男人,只怕在他心里最不能接受的是我竟然不相信他的能力,在关键时刻没有全力给予的精神支持,反而口口声声称赞他的敌人,无形中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他的自尊和骄傲受挫!

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先知和无知……

从五月十一到六月初六,历时二十四天,大金围攻锦州,大战三次,小战二十六次。大金惨败的谍报如雪片般传回沈阳,我心急如焚。

好容易等到大军撤回沈阳,皇太极却将自己反锁在屋内,无论怎么叫门也不应。

自打他成人后,便再没见他有过如此孩子气的行为,哲哲和布木布泰轮番上阵,结果都被他用东西砸了出来,送去的点心食膳更是纹丝微动。

傍晚时分代善闻讯赶进宫来问安,见我无奈茫然的站在廊檐下,犹豫片刻,终于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大汗还在生气么?”

我苦笑。

“从没见他那么疯狂,完全没了平日的冷静和理智。打宁锦时不断下令攻城,打了败,败了再打……”代善怅然叹气,“我和老五跟他说实在打不下来,他居然为此大发脾气,然后自己领着阿济格一群人冲了上去,弄得我们这些人一个个来不及穿甲胄,匆匆忙忙的跟了他继续发动攻击……若非天热导致将士们纷纷中暑,我想他绝不会甘心就此收兵回城。唉。你找机会劝劝他吧,先汗去年败于袁崇焕之手,没想到今年仍是重蹈覆辙,他心里自然不好受。”

我心脏隐隐抽痛。

皇太极……失去理智的皇太极!一心想打败袁崇焕的皇太极……

“他不会见我的……”

他在跟我赌气,或者说在跟袁崇焕赌气!总之,在这个气没消之前,他大概不会愿意见到我。

“那我去瞧瞧大汗,或许他卖我几分面子,还肯见我一见。”代善笑了下,轻声安慰我,“你也别太担心,我想个法子让他出来好不好?”

他的语气轻松幽默,我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阴霾郁闷的心情消褪大半。

于是代善回到屋门前敲门,好一会儿,门里传出一声怒吼:“滚——”

代善不以为忤,沉声道:“代善给大汗请安!”

里头寂静无声,过了三四分钟,门上一松,吱嘎一声打开了。皇太极一脸憔悴的站在门内:“二哥,你怎么来了?”目光略略往我这边一扫,微微一怔,大为尴尬。

“乌木萨特绰尔济喇嘛到了都尔弼城,递消息来说,蒙古奈曼部、敖汉部愿意归顺大金。”

皇太极又惊又喜,大叫道:“当真?!”

代善含笑点头。

“太好了!”皇太极兴奋不已,转身冲向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双手托住我的腰肢,一把将我举到半空,“悠然!听见没?奈曼、敖汉两部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