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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141)

济尔哈朗明显一震,盯着我看了老半天:“你想上战场?你可知那是怎样一个地方,两军厮杀岂同儿戏?”

他语音单调低沉,一双利眸咄咄逼人,紧盯着我不放。我微微一笑,毫无惧色的回答:“知道。”停顿了下,收起笑颜,严肃的看向他,与他的目光对上,“我上过战场,也杀过人……”

济尔哈朗嘴角一抽,深邃的眼眸渐渐露出困惑之色来,但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复以往的温和平静,轻笑,“听你口气对自己相当有自信啊,那好,你先跟我讲讲,以咱们大金国如今的局势,你可知大汗下一个目标会锁定在哪里?”

我咧嘴一笑:“不外乎三点,一为大明,二为蒙古,三为朝鲜……不过,以目前的形势看,若奴才是大汗,便会先打察哈尔林丹。”

济尔哈朗吃惊之余竟腾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早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神色未变,只是淡淡的望定他,浅笑不语。

“好!很好!”他猛地一拍桌子,显得极为兴奋,这一举动把站立一旁打瞌睡的小丫头吓得半死,面如白纸的扑嗵跪倒。

我掩唇噗嗤轻笑,济尔哈朗愣了下,也忍不住笑斥:“起来!不中用的东西,就这点胆子么?”

小丫头揉着眼睛,唯唯诺诺的站了起来,满脸惊惧之色。

“阿步!你与我不谋而合,我也猜最迟明年夏初,大汗必当再度亲征,追剿林丹!”

我心里抽痛,面上却仍要强撑出一副微笑笃定。

“今儿个崇政殿早朝时发生一件大事,你可猜得出是何事?”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从他明利的眼光中捕捉到了一丝审度的意味。

他这是在考量我。

我捏紧了手指,我没有胜于常人的大智慧来洞察一切,但我坚信我比任何人都了解皇太极!

闭上眼,心中暖暖的升起一股柔情。如果我是皇太极……如果我是他……

倏地睁眼,我嘴角上翘,掷地有声的吐出四个字:“南面独尊!”

济尔哈朗的震撼之色完全显现在脸上,困惑、震惊、新奇,甚至带了些许敬佩。

他微微颔首:“今儿个朝上有人上奏,指责莽古尔泰既已被废黜和硕三大贝勒的身份,便不该再享与汗同尊南坐,共听议政的荣耀……阿步,如若你是莽古尔泰,听到有人这般公然责难,你会怎么做?”

“奴才对五爷会如何行事并不感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大和硕贝勒对于此事的态度。”

“代善?”

“是。”我将眼睑垂下,任由卷翘的眼睫遮盖住内心的紧张和忐忑。往事历历在目,而这一次似乎是历史的重蹈,必然要在关键处考量代善的抉择。

济尔哈朗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看来怎么也误导不了你呵。阿步,你的洞察力相当敏锐,好像对朝政之上的每个人都了若执掌。没错,今儿这事没闹成僵局,全亏了代善——‘我等奉大汗居大位,却又与大汗并列而坐,此举本非合乎情理。自今以后,大汗南面居中而坐,以昭至尊之体,我与莽古尔泰侍坐于侧,如此方妥!’他讲完这句话,主动从汗位旁走下台阶,莽古尔泰见此情景,自然不好再有异议,只得离座跟行……”

呼吸稍稍一窒,虽然明知以代善的性情和当初的允诺,会有今日之举早在预料之中,然而当真从济尔哈朗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却仍是止不住为他感到愧疚和心疼。

从那位置上走下来,等同于再次放弃了自己的权力。

代善……这一生,我负你太多、太多……

“等过了年,正月起便会正式由大汗一人坐主位,南面独尊!阿步,若是明年战事起,你可当真愿跟随我同赴蒙古?”

“是。”我小声的回答,底气有些发虚,这倒并非是我在害怕打仗,而是我的动机不纯。

我并不是为了做一个效忠主子的义仆,而自告奋勇随他上阵杀敌,我只是想借出征的机会伺机接近那个我想见的人罢了。

毕竟在茫茫的蒙古大草原,远要比进入重楼深锁的皇宫,更容易见到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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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婚宴

天聪六年正月,大金国废除三大贝勒并坐制,大汗皇太极南面独坐。

二月廿六,墨尔根代青娶妻设筵六十三席,宴请大汗及诸贝勒。

“阿步,替我把那妆奁匣子拿来。”

轻柔的呼唤声将我从神游太虚中拉了回来,我“嗳”了声,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那只首饰妆奁捧起,递给乌塔娜。

她回眸冲我嫣然一笑:“你瞧我戴哪个配这身衣裳?”

我歪着脑袋细细打量,她今儿个穿了一身大红牡丹锦袍,脖领间围了一圈白色的貂狐皮裘,暖暖的透着喜气。

“戴朵红色的绒花儿吧。”我含笑从妆奁里取了一朵红宝石雕琢的绒花来,搁在乌塔娜头顶比了比样子,刻意讨好“绒花儿喜气,富贵荣华……”

“就你这张嘴儿甜。”乌塔娜满意的笑了,我把绒花递给梳妆的小丫头哈雅。哈雅动作轻柔的替她簪在把子头中间,两鬓发丝又缀上钿花儿做陪衬,愈发显得她人娇艳无比。

我立在乌塔娜身后,透过梳妆铜镜打量着她洋溢柔情喜悦的容颜,忽然心中一动,那句藏在我心中许久的困惑终是没能憋住,问出了口:“福晋可曾听人说起,你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镜中的那张姣丽容颜神色倏地一黯,我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果然,她叹了口气,幽幽的说:“你指的可是那位名动一时的女真第一美人?”

我默默的点了下头。

“五官有些相似,那是自然的。”乌塔娜站了起来,哈雅拿了件大红披风替她围上,“因为……布喜娅玛拉是我堂姑。”

我身子微微一颤,虽说早已猜到七八分,却仍是为之悸动:“福晋是……”

“嗯。我是叶赫那拉徳尔格勒的女儿、东城首领贝勒金台石的孙女。”

手指慢慢收拢握拳,我的眼前仿佛闪过漫天红彤火光,金台石临终凄厉的诅咒骤然响起:“我生不能存于叶赫,死后有知,定不使叶赫绝种!后世子孙者,哪怕仅剩一女,也必向你爱新觉罗子孙讨还这笔血债——”

面上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巴掌,我骇然失神。

乌塔娜倒是甚为镇定,漫不经心的继续说道:“其实家族中那么多的姑侄姐妹里,我长得并不是太像布喜娅玛拉,我比较像我额涅,论长相倒还不如苏本珠和乌布里,哦,她俩你应该也不会陌生,这两姐妹原是我族内的堂姑,一个嫁给了大贝勒,一个嫁给大汗……”她抿嘴儿浅浅一笑,眼角蕴满温柔的笑意,“其实,你是没见过我的妹妹苏泰,若是见到了,才会惊叹天公造人的奇妙。玛法生前说起苏泰,总是会得意的说,叶赫的布喜娅玛拉是女真第一的美人儿,我家苏泰当之第二毫不逊色于这第一……”

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住,乌塔娜似乎已经回想起当年父亲为了族内百姓,开城投降,而祖父金台石最后却惨死在东城八角明楼之上……

面上隐隐滑过一抹痛楚,虽然掩饰得极好,却仍可体会出她内心深处的不快与伤心。

我很想追问更多有关与这位第二美女的事情,可是见乌塔娜悄悄别开脸去,也明白此时的她回想起自己的儿时,回想起当年的叶赫……那种灭族亡国的痛就像是个看上去完好的伤疤,在我的不经意的言语下被悄然剥裂。

气氛不禁有点清冷,也有点压抑。

我轻轻咳了声,正想聊点别的话题,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济尔哈朗沉稳的声音飘了进来:“可准备好了么?”

“嗯。”乌塔娜漂亮的眼眸亮起,璨若星辰,“爷,可带三位姐妹同去?”她指的是济尔哈朗的其他三位福晋。

“不带!咋咋呼呼的带了去,没得让多尔衮看笑话。”

“那……我带阿步去可以么?”

我心里一跳,强压着内心的狂喜,满心期盼。原以为在沈阳城内没办法接近皇太极,不曾想多尔衮会在这时候娶妻设宴,虽然去多尔衮家里是一种冒险,但若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接近皇太极,不管怎样我都要去试上一试。

济尔哈朗正从哈雅手里接过茶水,才抿了一口:悠哉地道:“她?她连墙都会爬错,去了……只怕回来找不着大门,会把多尔衮家的围墙给拆了。”

乌塔娜听后笑不可抑,花枝轻颤。

我背过哈雅的视线,冲济尔哈朗直呲牙,不过是闹了个笑话,他就死活攥在手里当笑柄儿,难不成还要笑上一辈子去?

济尔哈朗只作未见,转头看向乌塔娜,眼神出奇的柔和,起身将妻子拥在怀里,济尔哈朗替她抿拢鬓角的碎发,满目爱怜。乌塔娜娇羞的扬起头,苍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我心里一酸,这种熟捻的场景让我愈发想起皇太极。

“真的不带阿步去吗?”乌塔娜细声问。

“她若要随军,最好还是抽空勤练武艺,免得到时候丢了性命。今儿个多尔衮娶妻,娶的还是扎鲁特部根度尔台吉的女儿,你也应该听说了,根度尔台吉的妻女是陪戴青贝勒之女一起来的,本是驻扎在沈阳城外为备选大汗福晋而来。大汗打发人去看那戴青之女长的是何模样,结果多尔衮也跟着去了,回来便吵着要娶妻。其他人不敢胡乱做主,就回大汗说,这戴青之女究竟合不合心意,还得让大汗自己去看。最后到底还是大汗亲自去了,回来后便当即册封为东宫福晋,给多尔衮聘了根度尔台吉之女为妻。结果多尔衮闹起了脾气,二十二日才由豪格、多铎陪着多尔衮出城去迎亲,第二日大汗又让阿巴泰,阿济格带着各自的福晋,让东果格格和多尔衮的福晋以及豪格福晋、多铎福晋出城五里去迎,这等阵仗比之前迎娶东宫福晋还隆重,昨儿个进沈阳城时又因众福晋没去迎,大汗斥责了三宫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