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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169)

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呼吸一窒,狼狈的往后疾退一大步,却听他骤然放声大笑,引得伙房的奴才一齐往这边转过头来。

“看什么看?!”他突然厉声暴喝。

我没想到他翻脸竟比翻书还快,惊悸中脚后跟绊到地方一头刚刚屠宰完毕的小牛犊。

“小心!”他伸手拉住我,顺势将我带入怀中。

我的心怦怦狂跳,惊慌失措的挣脱他的怀抱。

他眼神一黯:“我是洪水猛兽么?”近乎自嘲撇嘴,“是了,现在八哥才是你的……”

他突然顿住,眼底卷起一股狂风暴雨,猛地伸手攥住我的手腕,将我硬生生的拖过:“如今我才算明白过来,当初你为何处处想方设法的打听大金国汗,原来竟是存了这个心思……”他用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之重痛得我险些咬到舌尖。

“多……多尔衮,松手……”

“你竟敢把我当猴戏耍!你竟敢把我……当成一个傻瓜!”他额上青筋清晰可见,“可笑的是,我竟还真成了你眼中的那个大傻瓜!”

他怒火中烧,手指收紧,我清晰的听见骨头咯咯作响,剧痛难当下低头张嘴便咬。他闷哼一声,却没缩手,任凭我牙齿咬出血来。

满口的血腥味吓退了我,我惶然退后,他甩着手,左手虎口处血点淋淋。我一阵眩晕,我居然咬了他……

多尔衮的脸孔在我眼前变幻成三四个叠影,刹那的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努尔哈赤在懊恼绝然的冲我皱眉,仿佛看到褚英瞪着霸道骄横的眼眸,在不住的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啊——”我痛苦的捧着头蹲下身子。

别再纠缠着我,求你……求求你们,别再来纠缠我!

“主子!”

有只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下,我唬得一跳,尖叫:“走开!”

“主……子!”乌央怯生生的退缩,“您没事吧?”

我茫然的左右观望,伙房的奴才们一个不见,就连多尔衮也不知去向。

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主子!大汗召唤你。”乌央小心翼翼的解释,“大汗现在很生气……”

“为什么?”

“喜宴就快开始了,大汗没见着您,已是不悦。后来听中宫福晋说让您来照应膳食,大汗便动怒了,把好端端的一盏茶给泼到了地上。”

我一听更加不敢再久留,皇太极这几天就好比是个火药桶子,稍有不慎便会迁怒于人。

当下带着乌央,急匆匆的赶到镶黄旗黄幄,帐内摆开三桌筵席,皇太极与哲哲正端坐在首席主位,其他在座的还有代善、阿巴泰、巴布泰、德格类、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真是难得见他们兄弟几个到得如此齐整。

皇太极抬起头看向门口,我微微一笑,才松了口气,预备跨步上前,突然身后帘子掀动,一股疾风卷着道窈窕的人影刮了进来。

人影儿笔直的冲到主桌前,这时豪格正端着酒盅上前给汗阿玛敬酒,那人直接撞上他,打翻了他手里的酒水。

“大汗!”既烈且傲的脆亮声音,我眼前一亮,几乎脱口惊呼。“我女儿还在呢,你却让豪格娶了那蒙古女人,你究竟准备置我女儿于何处?难道说要逼她把大福晋之位拱手让人不成?”

皇太极面色一沉,如罩寒霜。

哲哲见势不妙,忙站起柔声劝说:“三姐姐勿动怒,有话好好说。”

“要我如何好好说?眼看着蒙古女人进门了,我女儿唯有整日伤心流泪……我不管,大汗你非得给我个说法不可!”

砰地声,皇太极一拍桌面,席上的酒盅蹦起老高,一股凛然肃杀之气自然而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莽古济嚣张的气焰为之一顿,脸色刷地白了。

皇太极冷冷的瞪着她,一言不发。

莽古济气得身子浑身发颤,她原是夹带着怒气而来,可这会子皇太极未置一词却已将她气势的弹压殆尽。

“哼!”她猛一跺脚,最终忿恨的拂袖而去。

莽古济离开的刹那,皇太极的身边陡然站起一个人来,转身追了上去。

“代善!”皇太极噌地站起,怒目相对。

代善的去势稍顿,却仍是脚步未停的跑到了门口。

“你莫后悔!”啪地声,皇太极将桌上的杯碗狠狠的砸到地上。

“哗!”帐帘摇曳,代善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我错愕的站在门口,代善方才就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分明看到他脸上的决绝,似乎……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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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求情

莽古济与前夫武尔古岱生有两女,长女哈达那拉阿慕莎莉,嫁与岳托为大福晋,也就是兰豁尔的生母,我以前曾与她有过数面之缘;次女佳穆莉则嫁给豪格为妻。姐妹二人皆是性情温柔之人,与莽古济自小傲气狂妄的性子大相径庭。

莽古济在武尔古岱亡故后奉命改嫁琐诺木杜棱,因她身为汗姐,身份高贵,琐诺木杜棱原先的大福晋自然得退让其位。然而这对夫妻却是貌合神离,琐诺木杜棱十分信赖亲信托古,同样爱屋及乌的宠爱托古的妹妹。莽古济心高气傲,认为琐诺木杜棱怠慢了她,夫妻二人时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这位骄横过头的三格格为了争风吃醋,甚至声称托古兄妹想要谋害于她,蛮横的要求皇太极替她除去托古。

皇太极对她的无理要求自然不会加以理会,这之后被罢黜了大贝勒封号的莽古尔泰在天聪六年十二月初二暴毙,莽古济一口咬定胞兄的死因蹊跷,得理不饶人的她愤愤不平,趁着莽古尔泰周年祭,煽动正蓝旗将士借着扫墓之名,纠结滋事。若非皇太极及时出面镇压,险些把事情闹大。

可以说,皇太极对这位同父异母的三姐,忍耐性已到了极限。

而这一次,代善选在这样的时机下出帐去追莽古济,意味着正红旗与正蓝旗这两股势力有可能拧成一股绳,这是皇太极最最无法忍受的事——在他而言,这是在向他的王权独尊挑衅!

只要是毒瘤,皇太极便绝不会容许它在自己眼皮底下滋长扩大。

据报代善追上莽古济后,将她请到了自己的营帐,设宴款待……

皇太极看着可怜兮兮、几欲垂泪的我,终还是咽下这口气,等着代善前来自动请罪。可左等右等,据侍卫禀告,莽古济格格早回去了,代善却仍是没来。

“派个人去传召吧。”我咬着嘴唇,哀伤的说,“他会想明白的,他只是……一时冲动罢了。”

皇太极额上青筋凸起,终是在我无声的恳求下,松开了紧绷的拳头。

派出去的太监很快就回来了,可带回来的结果却让我吓了一大跳。

“回大汗,大贝勒称小阿哥祜塞得病,无法奉召前来……”

砰!皇太极一拳砸在书案上,吓得小太监扑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要我怎么饶他?你要我……”

眼泪夺眶而出,我捂着嘴轻轻啜泣。他面色微变,从桌后跳了出来:“悠然!悠然……别哭。”他用力搂紧我,下巴顶住我的头顶,恨声,“不许再为他流泪……”

皇太极再次压下了心中怒火。

第二日阿巴泰在营中娶俄尔哲图福晋,大摆筵席,皇太极偕我一同亲往祝贺。酒席之上,萨哈廉借敬酒之际,婉言代父解释求情。

皇太极当即说道:“我与你阿玛意见相左,不过你阿玛是我兄长,我焉能责怪他什么?只是以后但凡你阿玛有做的欠妥之处,你如果能够体谅我的苦心,当需好好劝谏他。”

“是!大汗圣明!”萨哈廉暗暗的嘘了口气,躬身离开。

这番敲山震虎的喻旨晌午才传达给萨哈廉,谁曾想到得傍晚,营中传出大贝勒竟然带着亲信家眷私自返回盛京,旁人劝阻不得。

萨哈廉前来回报请罪时面如死灰,一脸惶恐。

皇太极连日来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萨哈廉首当其冲,在一通责骂之后,被狼狈的轰出营帐。

我早已震骇无语,只觉得手足无力,皇太极的杀意已经很明显的摆在脸上。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事,终于还是……要发生了。

“悠然,不是我不肯放过他,是他执迷不悟!”

怔怔的,泪水无声的滑过脸颊,一颗心仿佛正在被一把钝刀木讷的反复割着,左右撕扯成两瓣。

难道说……代善的命运终将和褚英、阿敏他们一样吗?

手足相残!

我可以自我安慰的认为这是一个帝王为了要独霸天下,而不得不实行的政治手段。对于阿敏、对于莽古尔泰,甚至对于当年被逼殉葬的阿巴亥,我都能任由自己狠起心肠漠视不理,任由时代的命运巨轮残酷的从他们身上碾过,湮灭了他们的生存轨迹。

然而代善……

代善不能!

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惨死,记忆中那个温柔似水的儒雅少年,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里,他即使做不成我的爱人,却也是我心目中最最重要的亲人!

他不能死!

皇太极可以为了巩固皇权,清除一切障碍,唯独代善不能!

“皇太极……”我哽声凝咽。我最爱的人要杀我最亲的人,这叫我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