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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172)

模糊的视线对上他的脸孔,那张酷似努尔哈赤的脸孔,却奇特的混合了与褚英神似的眼眸,造物主真是神奇,父子兄弟的遗传基因居然能这般的相似……

我缓缓吸气,张嘴。

眼前一花,我的一个“不”字尚未脱口,多尔衮砉地转身,如流星赶月般大步走远。

我愣住,有心想喊他回来询问方才廷议的结果,可望着他僵硬单薄的背影,话到嘴边终是重重咽下。

心跳突然紊乱起来,我摁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可是……渐渐的眼前出现了憧憧叠影,我闷哼一声,倚着树干缓缓滑倒。

混沌中,间或的听见有人在大声叱责,有人在嘤嘤哭泣,有人在幽幽叹息……

清醒过来时,乌央正跪伏在床沿上打盹。我浑身酸软,轻轻推了推她,她顿时警醒。

“主子醒了?”她又惊又喜,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傻傻的看着我,“老天保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儿个下午……”乌央鼻子翕张,难过的流下泪来,“不过才数日未见主子,您竟然憔悴成这样……”

“是么?”我轻轻抚摸自己的脸,茫然苦笑。

略略定了定神,我猛地回想起来,伸手拉住她的手,着急的问:“大贝勒如今怎样了?”

乌央先是茫然,而后露出恍然的神情,但最后她只是避开我的视线垂下了头:“大贝勒的事,奴才怎会知道呢?”

“别瞒我,我知你素来是个机灵的。”

乌央稍稍一颤,尴尬的笑了:“再机灵也瞒不过主子的慧眼。”左右察看了下房内,确定左近并无他人后,她才小心的附耳窃语,“大贝勒的案子牵连甚大,最后外头廷议结果为,停‘大贝勒’名号,削‘和硕贝勒’之职,夺十牛录人口,罚十匹雕花鞍辔宝马、盔甲十副,白银万两,另外罚九匹马赏以九贝勒……大贝勒之三阿哥萨哈廉贝勒夺两牛录人口;岳托贝勒罚银一千两;德格类贝勒与豪格贝勒各罚银五百两;褫夺三额驸琐诺木杜棱职位,三格格削去格格封号,降为庶人,勒令禁足,不得与任何人来往……”

乌央每说一句,我胸口便像是被针狠狠猛扎一下。

好一个秀外慧中的伶俐丫头,居然能把这些事情打听得滴水不漏。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瞧这一小小丫头已是如此了得,更何况是哲哲与布木布泰等人?

不过……好在没有下最后的圈禁或格杀令!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乌央扶我起身,在我背后塞了只柔软的靠枕让我歪着,转身神色平静的去替我倒水。

我心中一动,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忽有所悟:“乌央,麻烦你替我回禀大汗,谢他手下留情。”

乌央手里捧着的茶盏咯地一声轻响,茶水泼出少许溅到她手背上,烫得她猛一缩手,茶盏咣当声摔在地上。

“奴才该死!主子恕罪!”她面无血色的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你何罪之有?”我凄然冷笑“你原就是大汗的奴才,他让你做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顿了顿,见她仍是跪地不起,显然是真的吓坏了,我心有不忍,于是叫她起来,“大汗为何不亲自来说?”

“奴……奴才不知。”

她不知,我却心知肚明。幽幽的叹了口气,疲惫的阖上眼睑。

好累!

争了那么多天,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只是这一次代善固然能侥幸逃得一劫,难保今后……

代善呵,为何突然就固执起来了呢?为何非得和皇太极针锋相对?明知此时他就算是联合正蓝旗一干势力,也绝对撼动不了皇太极的地位分毫。

如今兵力强悍优势在握的皇太极,早已不同往日,特别是这段时间察哈尔部降服,进献传国玉玺,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皇太极都已达到了绝佳的巅峰状态!

这个时候作意气之争,果然就如多尔衮所说,是在自掘坟墓!

自掘坟墓……

我倏地睁开眼。

难道说……代善他……

“啊!”我被吓了一跳,皇太极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坐在床头前,正痴痴的凝望着我。见我陡然睁眼,他同样也是一愣,四目相触,我俩均是感到一阵尴尬。

良久过后,皇太极长长的叹了口气:“悠然,你又赢了。”

我鼻子发酸,哽声:“谢谢你。我知道如果你不肯松口,代善必死无疑。他……其实他……”

“他不想活了。”皇太极淡淡的接口,“他这是自己送上门来找死!他其实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啊……”

“悠然……我比他幸运。”皇太极柔声抚摸我的脸颊,眼神感慨而迷濛,“你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让我有了生的希望……苏泰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海市蜃楼……她不可能取代东哥的地位。代善他,兴许就是明白了这一点,才会觉得绝望吧。”

“皇太极……”

“生,有时候比死更痛苦!”皇太极稍加用力,轻轻的把我带在怀里。

生,有时候比死更痛苦!

那样的感觉……是生不如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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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日珠拉】第六章

第136章 起誓

皇太极最终没取代善的性命,甚至还把他受罚的十牛录人口和萨哈廉受罚的两牛录人口一并归还,大和硕贝勒的名号也继续保留,只是略惩小戒的罚了银两马匹充数。

这场冷战过程激烈凶险至极,最后却是不了了之,代善平安无事。然而这场冷战余波却未就此平息,莽古济所属的正蓝旗受到严重打击,就在三格格被降庶人的第八天,天聪九年十月初二深夜,莽古济的同胞兄弟,正蓝旗旗主十贝勒德格类在家中猝死暴毙,他的死状居然同三年前的莽古尔泰如出一辙。

对于这种隐讳之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礼部承政萨哈廉照例发丧,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丝毫没看出有任何的不妥。

十月十三,清早起床,我瞥见暖阁窗下的炕桌上,用一块玛瑙红玉蟠龙镇纸压着一张雪白的宣纸,走近一看,上头用楷书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汉字——满汉一家。

我拿起纸张细细端详,只觉得这笔墨力透纸背,磅礴之气跃然纸上。

正心有戚戚焉,忽见乌央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双靥透着潮红:“主……主子!快,快去翔凤楼!”

我诧异的瞅了她一眼:“做什么?”

乌央兴奋道:“方才大汗在殿上宣旨,昭告天下,将女真族名改为‘满洲’,以后自称为满洲国汗……”

手一松,薄薄的纸张轻飘飘的落地,那样的白底黑字清晰可辨。

“呵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满洲……满清……满汉一家!

“主子,您怎么啦?中宫福晋她们都赶着往翔凤楼去了。”

“知道了。”我弯腰拣起那张纸笺,沉闷多日的心情豁然开朗,我含笑取了桌上的狼毫笔,蘸着半干的墨汁,在“满汉一家”边上的空白处工工整整的补了两个字——大清。

“哈哈!”我扔掉毛笔,开怀大笑,不顾乌央见鬼似的表情,攀住她的肩膀直到笑出了眼泪。

满洲——满族!

大清——清朝!

终于要来临了……我的皇太极,终于向着开国称帝的目标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他会成为大清开国第一帝!

他会——名垂“清”史!

天聪九年十一月,皇太极命额哲奉母苏泰居孙岛习尔哈。

十二月初,诸位贝勒、大臣因做出决议,派遣文馆巴克什希福、刚林、罗硕、礼部启心郎祁充额四人为代表,向皇太极递交奏折,曰:“今察哈尔林丹之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及部众悉数归降,又获历代帝王争夺之传国玉玺,天助我国之象实可见矣。今请仰体天眷,早定尊号。”

折子递上来当天,皇太极便明言拒绝,随手将奏折搁在翔凤楼书房的桌子上。众人以为这位满洲国汗故伎重施,再现当年称汗时的欲擒故纵之计,于是纷纷再次上奏恳请皇太极定号称帝,皇太极仍是不允,众人大惑不解。

这一日趁着兴致好,我带着三格格、四格格、五格格、六格格、七格格并一大群乳母嬷嬷、宫女太监在翔凤楼外的空地上堆雪人,打雪仗。

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围在身边的奴才们自动闪开一条道,我眯眼望去,却见萨哈廉正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我眼尖,一眼便辨出他夹在腋下的深色薄子乃是本奏折。

萨哈廉想不到我敢公然带人出后宫到翔凤楼外玩耍,愣了下,站在原地似乎在踌躇着到底该上前行礼,还是该假装未见。

我“噗哧”一笑,不等他抉择,先行招呼道:“萨哈廉贝勒若是来递折子的,还是请直接拿回去吧。”

萨哈廉脸色蜡黄,神容憔悴,似乎身体抱恙,有病在身。

他先是眉头一皱,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我知他这是对我干涉朝政之事反感,于是也不以为意,喝令乳母嬷嬷们带着各自的格格,先行回后宫去。

“快过年了呀。”我懒洋洋的抬头望天,天空碧蓝透亮,几缕白丝状的云彩横跨整个皇宫上空,“萨哈廉贝勒真是公事繁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