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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梧(出书版)(43)

思萦连退几大步,直退到山角边,脚下哗啦一滑,那白衣男子急忙拉住她手:“不要再退了,那边是悬崖,你小心些站稳了!”

她脑子一片混乱,喘气试图推开他:“你……你……你快些杀了我吧,不必与我惺惺作态的啦!”

他愣了下,突然仰天哈哈长笑,笑声高昂且透着凄凉,绵绵不绝的响彻整个山峰。

思萦被他的笑声震痛了耳膜,忍不住怒道:“你要杀便杀,何苦取笑我,我武功虽然不及你,但也不会就此折辱了我们天山派的名声。”

他蓦然收住笑声,冷道:“你是天山派的弟子?很好,很好,天山派现在的掌门是谁,是不是仍是那个胡鸣枫?”

“恩师的名讳岂是你这种邪魔歪道叫得的?”

“他还没死么?那可好的很啊!”顿了顿,见思萦满脸愤慨的表情,他又说,“他居然也会收像你这样的傻徒弟,可真是件稀罕事!你回去代我传个口讯给他,就说水灵宫的水易寒问他这些年过的可好啊!”

话音才落,思萦但觉眼前一花,那白衣男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放眼望去,只见四周所处,皆是皑皑的一片飞雪天地,哪里还有丝毫白衣人影?

她只觉双腿发软,无力的跪倒在厚厚的雪上,低头才发觉无垠的雪面上只有一行自己留下的脚印,那个自称叫“水易寒”的男子,轻功竟然已臻绝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委实惊人得可怕。

一阵寒风夹着漫天的雪花吹过,渐渐覆盖住了她的脚印,整个托木尔峰顶上除了寒风呼啸,又恢复了以往该有的死寂与清冷。

思萦瞥见自己腰上尚缠了条白色的丝绸带子,想来便是水易寒救她时所用,她忿忿地扯掉丝带,随手一扔,那丝带随风卷动飘舞,一路飞下山去,终于消失不见。

思萦望着手里的那只白色小瓷瓶,抬手也想扔掉,转念又大为不舍,要知道这“水灵雪莲丹”炼制甚为不易,又兼乃疗伤、提升内力的灵药,习武之人哪个不梦寐以求,期望得到一两颗?何况现如今却有一整瓶在她手上。她稍加思量:“就这么扔了他也不会知道,不如就带回去给师父师娘他们吧!”

将小瓷瓶收入囊中后,她方才起身下山。

来时早将干粮吃完,此番能否活着下山也成了大问题。幸好她才服过“水灵雪莲丹”,稍加运功,丹田中自有一股暖融融的气息升起,饥饿寒冷暂时还威胁不了她。思萦得此一番际遇,心中喜忧参半,当下发足狂奔,将生死抛之脑后。

约莫奔了三四个时辰,天色将晚,思萦又渐渐力衰,仰头再望向那峰顶,却只瞧得见朦胧一片了。腹中饥饿再次侵扰她,她只得拖了一身的疲惫摇摆在雪山中。没走得几步,前面黑咕隆咚地突然有一圈亮光发出,思萦精神一震,挣扎着用尽气力向光源处奔去。

那发光处原来是堆熊熊篝火,篝火四周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堆在一旁,木架子上支了根细木枝,穿了两只烤兔肉,兔肉已被烤熟,散发出阵阵诱人香气。

思萦看得直咽口水,跌跌撞撞地狂奔而至。篝火带来的暖意让她的冰冻麻木的手脚灵动了许多,她伸手抓过一只兔肉,撕下半爿塞进嘴里。只片刻功夫,两只烤兔便全被她狼吞虎咽地吞下肚去,吃完后仍意犹未尽的咂吧嘴,大概是饿极了吃得太快,竟完全没品味出兔肉滋味的好坏来。

待她舒坦地躺在被火烤得干透的地面,四肢渐渐回复暖意,神智这才猛然清醒。

这方圆数百里全是大雪,怎会突然冒出个火堆来?这地扫地那么干净,烧着的柴火还有烤熟的兔肉,这些明明都是有人预先布置好的,她刚才居然没有看出来!

其实她刚才早饿昏头了,哪里还有心神去考虑这些。

骨碌翻身爬起,她高叫:“喂,有人在么?有没有人啊——”喊了老半天,四周仍是黑漆漆空萧萧,没半分人气,更无任何声音应她。

思萦面色突变,该不是谁故意布的局,要引了她来加害她?那兔肉会不会早给下了毒了?

喉咙发痒,她突然蹲在地上干呕起来,却怎么也吐不出半点兔肉来。这时耳畔“嗤”的响起一声冷笑:“吃都吃了,现在再想吐出来,未免太迟了些吧!”

思萦认得那声音,仰头怒道:“水易寒,爽快的你就一刀杀了我罢,何必弄这些玄虚来作弄羞辱我。水易寒,你有本事就给我出来,鬼鬼祟祟的躲着,算哪门子好汉?”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生气怒骂,四周围再没半点声响发出。

思萦摸出囊中那只小瓷瓶,用尽全力丢出去,喊道:“你的臭东西,还给你!”那瓷瓶也不知给扔了多远,竟是落地无声。

许久,由远方悠悠地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思萦爬起,顾不得天黑看不清,施展轻功朝山下狂奔,一路上跌跌撞撞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待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却在路上又撞见一堆篝火,这次篝火旁放置了一壶香浓的奶茶与一大碟酥香脆饼。思萦怒极,一脚踢翻奶茶,茶水泼溅到柴枝上,伴随着吱吱声响,冒出滚滚浓烟。

说也奇怪,自那以后,思萦一路下山总会在三餐时分撞见篝火与备好的食物,水易寒却从未再出现。她连改几条下山路径,却总是躲避不了,三四天下来,火气渐消,慢慢变得见怪不怪了。

她更清楚水易寒就算有心杀她,也不屑在食物中下毒,就不再和自己的肚子作对,每次拿来便吃,毫不客气。

不过,下山愈接近天山派,思萦就愈觉得不安,她知道水易寒一直就跟在自己左近,怕他会因此跟着自己回天山派,寻天山派的晦气。现下师父师娘外出未归,天山派中更无一人的武功能在水易寒这大魔头手上接得一招半式。她思虑再三,在靠近天山派时故意放慢脚步,远远绕道而行。

这时已是五月,山脚的气温已变得十分温暖,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思萦吃罢晚饭,纵上一棵大树,倚靠在粗大的枝杆上看正待徐徐落下的夕阳,那橘红色的光芒却将远处两道紧贴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

刹那间,思萦背脊僵硬地挺直了,眼睛大睁。

不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骑在马背上,银铃般的声音一路洒来:“大师哥,我好怕啊!你说追风会不会一个不高兴便把我甩下去啊?”

思萦认得那声音,认得那匹白马,更认得马背上,正用他粗壮的胳膊搂住小师妹的男子,他是她的大师兄赵思骅。

赵思骅一手搂紧胡思蓉的纤腰,一手探向前抓住缰绳,笑道:“胆小鬼,都骑了十多天啦,怎么还怕成这样,不敢一个人独骑。”

胡思蓉娇声道:“哎呀,人家就是害怕嘛。”

赵思骅刮了下她粉嫩的脸颊:“你就是及不上你大师姐,她一天下来就可以骑着追风驰骋天山了。”

她红红的嘴唇微微噘起,露出一脸娇美可爱的笑容:“我当然及不上思萦胆大心野,她一个女孩家居然敢单独上天山,一月也不见回转。啧啧,我真是好佩服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想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她一个人不也单枪匹马的闯进万启田的寝室里头去了么?嘻,也不知那死老头和她做了什么,她竟把他给杀了!”

“这事以后都别提啦,万福山庄咱们死了那许多师兄弟,我想起就觉得揪心!”

胡思蓉听出他口吻中隐含的厌恶感与深深的怒气,便将身子靠后,背脊贴在他胸前,柔声说:“你不爱听,那我以后永远都不提好啦!不过,思萦总要回来的,你难道也避开她,永世不见么?”

赵思骅哼了声,没答话,长臂一振,双腿在马肚子上用力一夹,追风嘶鸣一声,冲着那片即将消逝的橘红色飞奔而去。

等到追风去远,马背上的人影隐没在光圈里,思萦才缓缓从树上溜下。她神情有些木讷,又有些悲怆凄凉,那孤独的瘦弱影子在风中站了好久,直到太阳在山后完全隐没。

天已黑,她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向着与天山派相反的方向走下山去。原本就没打算回天山派,此刻心意愈坚,只是比原先更添了一份凄苦。

无敌金刀

出了天山,思萦一路往东走,直到过了玉门关后才发觉,自己身上所带的盘缠不多,银两即将告罄。

没有银子,在中原行走几乎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她不敢再乱花银两,除了每日买些个馒头充饥外,夜晚她都选择露宿,不敢随便去投靠客栈,就怕不够银子付帐。

五月的气候白天颇为闷热,但到得晚上,仍是夜凉如水,她为了祛寒,只得拣些枯枝来生火。

火堆燃起,望着那熟悉的火光在晚风中闪烁跳跃,她不禁想起自下天山以来,水易寒便也失了踪迹,与她再无半分交集。

这半月以来,水易寒虽未曾出现在她面前,但又似乎日日夜夜都陪伴在她左右,此时突然失了影踪,她反倒不自在起来。

抬头望着夜空里寥寥无几的寒星,思萦忍不住叹息:“也好,最后终是剩了我一个。”心头发酸,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恰在此时,东首边的草垛子里响起三下清脆的拍掌声,一缓二急,很有节奏,像是在打着某种讯号。思萦正疑惑间,西边似是回应般,也响起三声口哨声,同样是一长二短。她再无迟疑,伸脚极快的踢灭了柴堆,一声不吭地伏低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