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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526)

“殿下应当知道,我只想阻拦李川。”

苏容卿将茶叶放到一边,正跪在李蓉对面,双手垂放在身前:“殿下如今既然已是监国长公主,那李川是不是太子,还有必要吗?”

李蓉不言,苏容卿身子微微前倾:“殿下,”他放轻声,“微臣并非为报仇而来,李川,可以活着。”

可以活着,但不能是太子,不能以自己的名字活。

李蓉为监国长公主,李诚登基,李川谋逆赐死,再换一个身份活。

“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蓉看出苏容卿的让步,她摇头:“但我不能骗你。”

“殿下什么意思?”

苏容卿面上带笑,眼里却有些冷。

“你不愿意李川登基,是因为李川意在削弱世家,你想阻止此事。可我监国,还是会和李川做出一样的选择,只是手段不同而已。”

听到这话,苏容卿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殿下,”他认真开口,“上一世,还不够吗?”

李蓉听着苏容卿的话,她想了许久。

她本想争论,可当她一抬眼,她看见苏容卿那双已经带了几分偏执的眼,她忽地想起李明的话来。

上位者,不仅要看结果,还得看源头。

她看着苏容卿,好久,才缓慢出声:“上一世,你觉得李川哪里做得不好?”

“殿下还需要问我吗?”苏容卿似是有些恼怒起来,“上一世,殿下怎么说的,您忘了?您说他不该北伐,不该改制,他搞得上下动荡,民不聊生,他作为君王,为了一个女人……”

“容卿,”李蓉打断他的话,“你真这么想吗?”

“殿下,”苏容卿唇不自觉的轻颤,“您什么意思?”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御书房。”

李蓉看着苏容卿,面上带了几分怀念。

“那时候你跟着苏相跪在御书房门口,劝阻父皇北伐,你告诉我,苏家之人,为百姓生,为社稷死。”

苏容卿听到这话,眼中神色微动,好似一颗石子扔入湖心,泛起层层涟漪。

李蓉抬眼看他:“可你告诉我,世家如今存在于世,对于百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你我心里都清楚。当年北伐的确很急,但如果没有世家阻拦贪污,当年的军饷,其实足够北伐。”

“当年南方水患,的确是因北伐导致国库无银,但如果不是世家繁盛又不必上税,地方许多人依靠世家逃避税收,国库也不至空虚至此。”

“你说他作为君王,不该独宠于一个女人,可苏容卿,你若爱我,你和其他人在一起,不会痛苦吗?你是如此,川儿就不是吗?”

“可他是君王,苦痛都得忍得。”苏容卿固执开口。

“那也需忍得有意义。”李蓉轻笑:“君王的婚姻,与朝堂有何干系?君主主江山社稷,他勤政,他爱民,那他爱谁,他娶一个女人,还是娶几个女人,与天下有何干系?之所以有干系,难道不是因为世家党争,将争执放在了后宫吗?他的忍耐讨好的是世家,不是百姓,有何意义?”

“按照殿下所说,”苏容卿嘲讽开口,“都是世家的错,是吗?可贪污腐败者,世家有,他寒族就没有吗?党争者,世家有,寒族就没有吗?这本就是人性趋之,与世家有何关系?!”

“你们都说世家是错,可这么多年,灾荒之时,苏氏赈灾;战乱之时,苏氏子弟齐上战场。苏氏心向百姓,做错什么了?你说后宫党争,李川无错,那上官雅就错了吗?我大哥就错了吗?他们一生都被毁了送入宫中,李川为了一己之私这么对待他们,凭什么李川能任性,他们就只能一辈子绝望过活,就因为他们不是天子吗?若世家是罪,”苏容卿盯紧李蓉,“皇族天家,就不是罪过了吗?”

“那,谁送上官雅入宫的?”李蓉看着苏容卿,苏容卿不答话,李蓉低头笑了笑,“容卿,其实许多事你心里清楚。你只是没有办法承认,你我生来为罪。”

“哪里有什么生来为罪!是善是恶,是罪是罚,当是那个人做了什么。我苏氏,百年名门……”

“就是这个百年名门,”李蓉打断他,“是基于什么之上?”

苏容卿顿声,李蓉有些悲悯看着他。

“容卿,我明白你的偏执。”

“心系光明,却身为黑暗,你承认不了自己的身份,只能颠倒黑白。你年少无知还能遮掩,越是清醒明白越是自厌。”

“殿下!”

苏容卿提声打断她,他仿佛是别人触及了心中最痛苦之处,他身子微微前倾,似是抓着衣衫,他看着李蓉的模样,眼神里全是祈求。

不能说,不能再说。

他引以为傲的出身,他从小所受的赞美,他的坚守,他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