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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光武·秀丽江山(二十四史系列)(160) 四卷完结+番外

胭脂尴尬讪笑,想把儿子拉到身前来,他却扭股糖似的死活不肯出来,声音呜咽,竟像是要哭了。

郭圣通微微皱了眉,却并没有表现出不悦来,她神情虽然委顿憔悴,气度却仍是雍容华贵,具备皇后风范:“都坐下吧。阴贵人随驾从征,一路辛苦了。”

我抱紧了儿子,笑着说:“早知二殿下这么喜欢小弟弟,贱妾应当婉拒陛下之意将阳儿托付湖阳公主,直接放在长秋宫皇后娘娘这里不是更妥贴么?”

郭圣通双肩颤了颤,却没马上回答,隔了好半晌才说:“湖阳公主乃陛下亲姐,她膝下无子,四皇子托她抚育,添以孺慕乐趣,也在情理之中。”

我抿嘴一笑,自此无言。

那边刘辅和刘彊打闹嬉戏,尖叫大笑,刘英窝在胭脂怀里,满脸眼馋,一副想同去加入却又不敢的怯怯表情,十分可怜。

我忍不住一阵心疼,这孩子好歹在我宫里养了一年,说完全没感情除非我是铁石心肠。

“英儿!”我向他招手,“来看看小弟弟。”

他迟疑的看看我,吸了吸鼻涕,转头看向母亲。

“去吧。”胭脂怜惜的推了他一把。

刘英踯躅,犹犹豫豫的蹭到我身边,舔着舌头向我怀里张望。刘阳看到刘英,咕咕一笑,发出哦哦的叫声。

“他……他在说什么呀?”他结结巴巴的问。

“他在喊你哥哥呀!”我笑答。

“我也要——”满头大汗的刘辅冲了过来,险些撞翻了刘英,“我也要他喊我哥哥,我也是哥哥!”

刘彊也跑了过来,十分不满的发泄他的抱怨:“我不要小弟弟!我喜欢小妹妹,我不要小弟弟!”

言语稚嫩,他却非摆出一副太子的架势来,扯着刘辅叫道:“我要小妹妹——”

刘辅呆了呆,然后突然很奇怪的回头问郭圣通:“小妹妹?母后,为什么没有小妹妹?”

郭圣通脸色发白,全身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一般,哑着声说:“辅儿别胡闹!”

“母后,我要小妹妹!”太子执拗的跑到郭圣通跟前,“小弟弟太多了,我讨厌那么多小弟弟,我只喜欢小妹妹!我要小妹妹——”

“我也要小妹妹!”刘辅跟着哥哥乱吼乱叫。

郭圣通不耐烦起来,伸手推开刘彊,唤来乳母及一干宫人:“把皇子们带到外头玩去,别在椒房里吵闹!”

我垂目不言,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刘阳。

阳儿困了,眼皮耷拉着,渐渐睡去。

小妹妹啊……

阳儿喜欢小妹妹吗?

你想要个小妹妹和你作伴吗?

是夜在西宫用膳,我对刘秀提起在长秋宫发生的趣事,刘秀听后含笑不语。

等洗漱完毕,熄灯上床,刘秀在被中拥住了我,嘴唇贴在我的耳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背,柔声软语:“等你身子再好些,一定给阳儿添个妹妹……”

子密

刘秀派来歙持节送马援回陇右。

据天水影士递回消息,隗嚣与马援交情亲厚无间,夜里同卧,问起建武汉朝之事,马援给予刘秀的评价极高,称其才明勇略,非人能敌。引其原话,乃是个开心见诚、无所隐伏之人,阔达恢弘,不拘小节,和高祖略有所同。且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

因为马援的评价太高,惹得隗嚣很不高兴,马援拿刘秀与高祖刘邦作比,竟称刘邦乃无可无不可的性子,赞刘秀喜好处理政务,动如节度,亦不喜饮酒。隗嚣听了十分不悦,驳斥:“照你这么说,刘秀岂不反比刘邦更高明了?!”

收到线报的当天,我乐不可支。照此情形看来,马援已彻底被刘秀的人格魅力所掳获,毋庸置疑。

二月初,刘秀命阴识迁回雒阳任侍中一职,我又惊又喜。喜的是能够重见阴识,惊的是刘秀升了阴识的官,只怕以阴识的处事为人必不肯轻易高就。

果然,阴识回到雒阳,未曾领受侍中,却以家中母亲担忧为由请辞归故里。

谁人不知“我”的老妈邓氏乃阴识继母,两人年纪差得并不太多,邓氏嫁入阴家时,阴识早过了不分亲母继母的混沌年纪。他待邓氏有孝心,也不过是在伦理之中,实在难以归入孝感动天的狗血亲情戏码。

虽然明知这是他的一番推词,但是时下的风气便是以孝道为人道,孝行乃是衡量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好坏的重要标准,无论是生母也好,继母也罢。在伦理上邓氏的确是阴识的母亲,所以他为了母亲行孝道尽孝心,无可厚非。

至少刘秀也无法就此指责阴识胡说八道,数次挽留无果,只得允其辞归新野。

“大哥真的要走么?”虽然明知不可挽留,我仍是动了情,泪水噙在了眼眶里,水汪汪的迷糊了眼睛。

“你认为还有留下来的必要么?”年过三十的阴识,沉稳中透出内敛睿智,在外人面前,他甚至将这点光华也克制得极好。他向来把身边周遭的事物都看得极淡,不卑不亢,不偏不倚,稳固如山,这样的兄长,就像一支擎天大柱,能稳稳的撑起一个家,给予家人安宁、幸福。

阴识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他静静的望着我,像是要看进我的灵魂深处,那样直白且毫不避讳的目光令人心颤,心悸。最后他低叹一句,张开双臂,我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像小时候无数次的那样,窝进他的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别走……”

“你爱陛下么?”

很直白的问题,我却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

“我的妹妹啊,因为爱一个男人而甘愿屈居掖庭永巷,是否也能因为爱一个男人而放弃思想,放弃抱负呢?”

我沉默,久久不语,眼泪却止不住的滴落。

知我者,懂我者,莫过于他!

“若想保全阴家,唯二法。其一,你深居简出,敛藏心性,从此不过问朝政之事,只在掖庭教子……”

我身子情不自禁的微微一颤,这样的生活和坐牢实在没什么区别,只怕以我的心性,过不了两年,不疯也亡。

“……其二,阴氏一族退出朝廷,族中亲系不受官禄爵封。”他抱着我的双肩,语重心长,“你若强,则我必弱,此消彼长,乃唯一的折中之法。”

眼泪哗哗的流,我抽咽,双肩发颤。

阴识说的句句在理,我若留在刘秀身边光芒太过耀眼,必然遭到朝廷上其他政党的排斥和打击,以一个后宫女子而言,并不能左右什么,大臣们甚至刘秀顾忌的无非是我背后的阴氏外戚。

刘秀宠我,爱我,若是真的只是单单为了我,那么必然不会像对待郭圣通那样,颇为有心的想要借用郭氏的外戚势力。刘秀会放阴识离开,必然也是顾虑到了这一层,他放了阴识,更是在向我表明他对我的心意。

阴丽华只是阴丽华,阴丽华不能是阴氏外戚……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我和阴家,虽无真正的骨血相连,可这份感情,这份依恋,却比骨肉血脉更亲,更深啊!

“君陵已成年,我让他留下陪你,你有什么困惑大可向他询问。只是有一点,你得牢记,别让他的官职做得过大,无论将来陛下如何恩宠,也不能忘形大意!”君陵乃是阴兴及冠后取的字。

我再次点头,这一次却是把眼泪吞咽下肚,强行止住了哭泣。

他见我露出坚毅之色,不禁笑道:“好!这才像我阴识的妹妹!”

笑容里,那般妖艳的眼波竟泛着一层微光。

他终于松手,慢慢后退,最终,一个扭身,毅然远去。

阴识走后的第二天,阴兴进宫。

“大哥有份东西留给你。”一只锦袋搁在书案上,修长的手指摁住锦袋,缓缓将它推到我的面前。

阴兴一脸沉静。

狐疑的解开锦袋,取出那块玉佩时,指尖的冰冷迅速传递到周身,我浑身发抖。

一指长、半指宽,白璧无瑕的玉面上雕琢出一只肋生双翅的辟邪,兽须齿爪无不栩栩如生,我将玉佩翻了个面,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篆体“阴”字。

深吸口气,我从身上解下当初阴兴给我的那块银制吊牌,一并搁在一起。

他收走那块银吊牌,起身,语气冷峻:“以后,阴氏一族的命脉全权由你来掌控!”

我手指颤栗,指腹摩挲着那凹凸起伏的纹路,最终将玉佩紧紧握于手中。

阴兴沉默的退至殿外,临出门前,忽然顿住,手扶着门框回首喊了声:“姐……”

我猛一哆嗦,他有多久没喊过我一声“姐”了?

“大哥临走交代,有份礼物要送你……过些时日便能置办妥当。”不知为何,总觉得阴兴讲话的语气怪怪的,带着一股诡异。

“什……什么礼物?”我茫然懵懂。

“大哥说,给你的修行上最后一课,让你真正了解它的实力!” 手指遥指我手中的玉佩,那张俊逸的年轻面庞上,忽尔眯起眼,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诡黠的笑容。

二月廿十,建武帝刘秀前往魏郡,阴贵人随行。

抵达魏郡后没多久,渔阳传出燕王彭宠夫妇二人被三名奴仆刺杀身亡,渔阳乱作一团,尚书韩立等人仓促间拥立彭宠之子彭午继任燕王。混乱中国师韩利叛变,斩杀彭午,带着彭午的首级向汉朝征虏将军祭遵请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