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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光武·秀丽江山(二十四史系列)(232) 四卷完结+番外

刘秀尚没什么明确反应,我却从床上跳了起来:“刘鲤杀了刘恭?何故?”

“呃……”代卬犹豫了会儿,才回道:“据廷尉报称,刘鲤记恨当年父亲为刘恭所害,是以结客袭杀刘恭,以报父仇!”

“胡闹!”我气得一掌拍在床上,“刘恭何曾害过刘玄性命?这个刘鲤,小时候我还抱过他,打量他一副聪明样,怎么如今大了,做事这般糊涂?当年刘玄投降赤眉,若非有刘恭以性命担保,刘玄早已丧命。谢禄害死刘玄后,是刘恭替他收了尸身,之后又不惜以身犯法杀死谢禄替刘玄报仇,若非陛下法外开恩,念他重情重义,刘恭早已抵命。这个刘鲤啊,愚不可及,竟然错将恩人当仇人!如此蛮横行事,忘恩负义,怎不叫世人心寒?”

刘秀见我激动,忙出声宽慰,一边又细细的询问:“奏报说结客袭杀,难道刘鲤还有同党不成?”

代卬面露难色:“这事还真叫人犯难了。近年北宫诸王结纳宾客,刘鲤依附沛王,这些党众,正是沛王宾客!”

“咣啷!”刘秀面色铁青,一挥手把床上的酒锺扔得老远,锺内酒水淋漓的洒在床上,“这个不听教诲的忤逆子!”

我肃容道:“不听教诲、死性不改的又何止他一个?不过,这个贤王,结党纵凶,不分青红皂白,害人性命,也未免太猖狂了点!”

正生着气,门外大长秋又十万火急似的有要事禀告,等不得让代卬退下,他已激动的报道:“回陛下与娘娘,才北宫来报,沛太后——薨了!”

这年夏天,伴随着雷雨阵阵,雒阳城内卷起一片血雨腥风。沛太后郭圣通薨逝后数日,棺柩尚搁置在灵堂未曾出殡,沛王刘辅便被抓捕入狱,囚禁牢中。刘秀同时下诏各郡县,搜捕诸侯王所有宾客,处决杀害刘恭的凶手。入狱连坐的宾客互相招供,一共牵扯出一千多人涉案,最终除这一千多人尽数处死外,其余人等也各自按轻重罪名遭到处罚。

三日后,被刘秀叱责痛骂的刘辅从牢中放了出来,与同胞手足料理母亲丧礼,将郭圣通灵柩送上邙山安葬。

八月十九,居住于北宫的五位诸侯王——东海王刘彊、沛王刘辅、楚王刘英、济南王刘康、淮阳王刘延,受诏离开雒阳,前往各自的封地居住。

十五岁的左翊王刘焉以年幼为由被留在了雒阳皇宫,虽然结党聚众的藩王被驱逐回各自的封地,但我不能不留一手,即使如今郭圣通已经不在了,威胁太子的宾客势力也被皇帝连根铲除,但成年后的藩王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远放在外,即使不掌兵权,也实难叫人心安。

五王就国后,刘秀召开廷议,要替皇太子刘庄寻觅师傅,朝堂上的臣公察言观色,一致推荐阴识,只博士张佚一人反对:“陛下立太子,是为阴家?还是为天下社稷?若是为阴家,可拜原鹿侯,若是为天下社稷,就该举贤纳才!”

刘秀听后,觉得张佚能直言,便拜他为太子太傅,另拜博士桓荣为太子少傅,赏赐辎车、乘马。

这件事决定后,有许多阴氏内眷借着进宫请安的机会,在我面前表现出诸多不满,认为陛下这是在防范阴家。

我对这些抱怨置之不理,而阴识那边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再过了一段时间,那些阴家夫人们也都没了声息,进宫时再不提及此事。

这一日得闲,我对刘秀提议:“邓训与素荷这两孩子年纪都不小了,难得他们情投意合,不如就选个日子替他们办了这门亲事吧。”

刘秀没有马上答复我,只是坐在案边,一锺接一锺的喝着闷酒,直到我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去夺他的酒锺,他才红着眼,喃喃的对我说了句:“对不起。”

我有些心酸,更多的却是坦然。

“你也是为太子好!在我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块我都无法割舍,一面是自己的儿子,一面是自己的兄弟。可太子毕竟还年轻,人情世故远没有你看得通透。你为了他,能杀一千多宾客,驱逐其他成年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做这点?何况,我大哥向来看得也远,你想得到的,他很早就已经想到了,所以不用多虑,阴氏子弟从不是争这点意气的小家子。”

“是,阴次伯向来……看得比谁都透彻!”刘秀摇头一笑,“不过,还是要多谢你能体谅我!”

我笑道:“子丽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可他怎么说也是我的儿子,你难道要为了我的儿子来谢我不成?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难道只许你替儿子考虑深远,就不许我这个做娘的多替儿子考虑周全些?”

刘秀感慨:“娶到你,果然是我最大的福气。”

他伸手揽过我,我靠在他怀里,直接在他手上喝了锺酒,甜中带辣的酒气差点呛出我的眼泪:“以后酒还是少饮为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你用不着犯愁。你不是高祖,我也不是高皇后,夫妻间没什么事不好摊开讲,不用担心我会为了这样的事生气,我早不是那个任性冲动、总给你惹麻烦的阴丽华了。”顿了顿,我心生感慨,不由叹息,“谁让我们是帝后呢,帝王之家只能如此,我们已经尽力了……素荷还是更适合邓训,子丽要不起她,我也舍不得委屈她,那孩子……我是真心喜欢她。”

刘秀点点头,伸开双臂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刘彊临走,将他的长女刘丘留在宫里与我作伴,说是替他在母后面前略尽孝道。我让刘秀破例封刘丘为县公主,将沘阳县划为她的食邑。一入宫就收到这么一份大礼,令那个虚岁也才十一岁大的小女孩颇为受宠若惊。

八月正是历年招纳采女之期,三年孝期满,这一次马严将他的三个堂妹的名字也报了上来。宗正入宫将所有采女名单呈上时,我特意从当中勾出了马澄的名字。

“这个马澄,选入太子宫吧!”

隔着一层竹帘,虽然看不清宗正的表情,但听他的口气却是并不满意的:“回禀皇后娘娘,此女年方十三,臣以为不入选为好。”

“采女选的不正是十三岁到二十岁的女子么?她既然年龄符合,为何不能选呢?”

“皇后有所不知,此女乃马援幼女,臣以为不宜纳选。”

“马援虽革去爵禄,但马援的姑姐妹曾入选前朝成帝的婕妤,同葬延陵。论家世,马家女子当可入选。”

宗正也不是个糊涂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自然也听得出我在偏帮马澄,于是称了声:“诺”便不再反对。

我思忖片刻,又道:“算她是太子宫的人,不过先拨她到我宫里服侍,阴素荷正好要出嫁,就让她先补上这个缺。纱南,吩咐少府,也不用拘了哪份,就把双份儿的俸禄都一起算在这位马姑娘头上便是,也免得麻烦。”

说是麻烦,其实也不过是推辞,真要做起来哪里会被这点小事烦住。纱南明白我的心思,大声答应了,这下别说宗正,就是外头听候的大长秋,以及身边随侍的黄门宫女们也都明白了我的心意。

这个马澄,不管她身家原是马援之女,多么遭人不待见,但有我今天这句话放出去,她在宫里宫外便是一位比阴素荷更值得呵捧的新宠。

封禅

建武三十年是刘秀称帝第三十年,二月里朝中官吏上奏皇帝泰山,被刘秀严词拒绝。

四月初九,刘秀将刘焉的封号从左翊王改为中山王,从皇宫中迁到宫外居住,却只字不提让他就国的事。

是年冬,胶东侯贾复薨,谥号刚。

到了建武三十二年,朝臣虽不敢在皇帝面前说起,背地里却一直议论着封禅的事,于是一本写着“赤刘之九,会命岱宗”的《河图会昌符》送到了刘秀手里,信奉谶纬的刘秀立即让大女婿梁松去查,然后《河图》、《洛书》又冒了出来,条条框框都在暗喻刘秀应该去封禅。

恰在这个时候,司空张纯提出封禅之事,刘秀当即准了。下诏令一切礼仪参照武帝刘彻的规格办理。

我对泰山封禅一事,非常不赞同,封禅之举,非但劳民伤财,且要经历长途跋涉,刘秀的身体如何吃得消?无奈底下梁松等人一个劲的煽动,坚信谶纬的刘秀又觉得非常有理,于是一场建国以来消耗最大,也是最为隆重的祭祀活动——封禅开始了。

刘秀带着文武大臣是正月二十八离开的雒阳,大军浩浩荡荡向东,我本不愿去泰山看他们穷折腾,但又实在放心不下刘秀的身体,于是只得同行。

二月初九队伍抵达鲁国,在刘彊的灵光殿内休息了两天,才又继续赶路,不过临走,刘秀让刘彊也一块跟着前往泰山封禅。二月十二到达奉高后,刘秀令虎贲中郎将率部先上山整治道路,接着让侍御史、兰台令史率领工匠上山刻石。

二月十五,天子、王侯、三公,以及文武百官分别在馆驿、汶水之滨斋戒,十九日车驾才算到达泰山脚下,我和刘秀居于亭中,百官列于野外,从山脚往上看,只觉得山腰云气缭绕,气势迫人。

二十一日夜祭祀过天神,天一亮便正式开始攀登泰山,向泰山之巅进发。

刚刚上山的一段路,尚可骑行,但不久山路就变得崎岖难行,必须经常下马牵行,到达中观,已离开平地二十里,马匹无论如何也上不去了,只能将所有马匹和车辇都留在中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