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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光武·秀丽江山(二十四史系列)(49) 四卷完结+番外

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把李轶噎得半死,我差点没笑出声来。看样子李轶来了有好一会儿了,估计是他罗唣话太多,所以惹得刘伯姬不耐其烦的要下逐客令。

当下刘黄送李轶出去,我往床角坐了,嘴角含笑的将刘伯姬的脸扳正:“怎么不痛快了?李轶好像对你颇有好感啊,他也是一番好意……”

“我不喜欢他。”她淡淡的回答,长长的睫毛微颤,一串眼泪居然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我不禁替她心疼,这个冰雪玲珑的女子,难道当真要学着我一辈子不嫁人不成?

我取了帕子去擦她眼角的泪水,她却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骨瘦嶙峋的纤细腕子迸发出无穷的劲道。她扬起眼睫,水翦大眼中一片氤氲雾气,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楚动人:“丽华,我求你件事!”

我心怦然一跳,脑子里自然而然的想起刘章临去哀求我的话语。难道……她也要求我替亲人报仇不成?

苦笑连连,我有何德何能?不过侥幸会得一番拳脚,勉强在战乱中苟且保身而已。若要换在以前,我或许还带了几分未来人的沾沾自喜,自命不凡的轻狂和骄傲,可如今历经数番生死劫难,早把我的棱角磨平,我就算能上知天文地理,下通两千年人文历史,也不过是一粒渺小可笑的尘埃。更何况在这乱世之中求存挣扎着的我,其实什么都不懂,没有过人的智慧,刘秀说的一点不错,我的性子好冲动,虽有小聪明,但仅凭这点小聪明和几许蛮力,根本成不了大事。

一时愣忡出神,刘伯姬手指微颤,紧紧的将我拉到跟前,哑声:“你到底喜欢我大哥还是三哥?”

“啊?”

“求你给我个答案!”

我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是问这个,顿时傻了。

“大嫂没了,你现在应该可以毫无顾忌的选择我大哥了吧?”

我摔开她手,愠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没兴趣给人当后妈!”脑海里不自觉的想起刘兴可怜兮兮的样子,一丝怜惜之情涌起。我咬咬牙,冷笑,“是刘縯让你来问我的?”

“不……”她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憔悴苍白的脸孔有了丝温柔的暖意,“我想我已经得到答案了。三哥他……和大哥不同,他喜欢一个人,会待她很好很好……丽华,你会很幸福,一辈子……”

“是么?”我面上仍是冷冷的,淡淡的,心里却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抽痛,“不稀奇,他会待每个人都很好很好。你还是安心养病吧,你病了这么些天老不见起色,焉知不是操心太过。”

“我……”

“其实你还是不大懂你三哥,他亲口跟你说他喜欢我了么?”她神色一怔,我已然明了,不禁自嘲的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真的了解吗?不要因为他救了我,有了所谓的肌肤之亲,便认为他该对我负责,这种想法太肤浅。”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刘伯姬想解释什么,可我已经起身,不愿再继续这样的话题。

我不介意和帅哥们玩暧昧,如果纯粹只是一场情感游戏,那我奉陪,但若是动真格的,要我付出真心的一生,我玩不起。与一个受两千年前古文化熏陶下的男子许诺终身,不说彼此存在的文化与性格差异,仅是面对这份感情的责任,我便担负不起。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刘秀!

我敢打赌,爱上刘秀,会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他的沉默内敛,因为他的温柔可亲……他太会隐藏自己的内心,爱上这样的一个人,心会被拖得极累。

我不想做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傻瓜!

21世纪的女性应该有这份理智的觉悟和冷静!

“丽华!”

“你刚才对李轶说什么宜秋救兵?那是怎么回事?”我故意岔开话题,刘伯姬蹙着眉尖,哀怨的扫了我一眼。

她心里一定怪我逃避话题,我这样在她跟前装鸵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翻个身,背向我,不再吭声。

我无奈的耸肩,这时刘黄急匆匆的跑进来,仓皇之余脚下竟被门槛一绊,重重的摔在地上,我急忙抢上去扶她起来。

刘黄面色煞白,失魂落魄般的抬起头来,失去焦距的眸瞳茫然的望着我。我伸手扶她,她突然尖叫一声,弹跳的后退,撞翻门口一盏青铜羊尊灯。咣啷一声,灯柱上插的蜡烛滚了一地,火星溅到蒲席上,噌地烧了起来。

“大姐!”刘伯姬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一把推开刘黄,向她身后快速冲去,眼明手快的抄起书案上的一卷竹简,对准起火的蒲席用力拍打。一场虚惊,蹿起的火苗很快被扑灭了,我心有余悸的拍着胸,瘫坐在地上。

“大姐……”刘伯姬踉踉跄跄扑向刘黄。

刘黄趴在地上,表情呆滞的看着妹妹,好半晌,失神的目光终于对准了焦距。“哇”的声,她伸手一把搂住刘伯姬,放声痛哭。

“大……大姐。”

“娘没了!娘没了……”刘黄用手捶打着刘伯姬的背,颤声哭泣,“娘……她走了!”

抑情

留守蔡阳的樊娴都猝然病逝。

这位身体一向不算硬朗的老太太,在得知儿子、儿媳,乃至妯娌、侄子等人的噩耗后,终于彻底崩溃了。承受不了打击的樊娴都病情加重,没撑几天便撒手人寰。

等到蔡阳老家的族亲把丧讯报到棘阳时,刘黄、刘伯姬哭作一团。

依照丧制,做子女的理当回去奔丧,为母守孝,可眼下的局势迫在眉睫,岂容他们兄弟二人轻易抽身?刘伯姬伤心之余,病势加重,没过一天,伤心过度、体力透支的刘黄也倒下了。伤痛未曾痊愈的我不得不担负起照顾她们两姐妹的职责,这几日忙得犹如一只陀螺,竟连二门都没迈出过一步。

棘阳汉军人心涣散,绿林军中的新市、平林二军本就是目光短浅的农民散军,有好处捞的时候,他们的积极性还是相当高的,可是一旦遭受挫折,便立即打起了退堂鼓。

新军十万大军逼近,汉军不但军心不稳,就士兵人数上也远远不足,在此四面楚歌之际,刘縯和刘秀□乏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够抽身回蔡阳老家,此刻别说回去守孝,只要他们稍有离开棘阳之念,才组织不满一月的汉军便会即刻土崩瓦解。

于是,樊娴都的丧事万般无奈之下,最后只能拜托留守蔡阳的少数乡亲族人代为料理,刘縯、刘秀和李通三人则忙着到宜秋去搬救兵,以解燃眉之急。

也合该天无绝人之路,谁也不曾想到,当初绿林军分散后的最后一支队伍——下江兵,这个时候居然恰恰辗转到了沘阳县宜秋。

下江军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与我结下过梁子的王常与成丹。

当年我被绑作人质,为了解救我,最后连刘秀也被卷了进来。我很担心王常与成丹二人会因此心存芥蒂。若是此次谈判不成,王常他们不肯发兵合作……那可如何是好?

刘黄、刘伯姬两姊妹整日以泪洗面,汉代号称以孝治天下,孝道乃是儒家学者的根本道德,可想而知樊娴都的死对他们这些做子女的打击有多大,特别是……非常时期所累,他们居然没法为母亲完成最后一件人生大事。

据说刘縯这几天的脾气相当暴躁,军营中有士兵但凡有违纪者,轻则关押大牢禁食,重则被竹板打得皮开肉绽。

如此焦急的等了一天一夜,到得第二日晌午,善解人意的刘嘉悄悄托人带来口讯,下江兵同意会师,联合兵力一同抗击新军。

我把消息告诉刘氏姊妹,她俩皆是喜出望外,总算略略扫却多日的阴霾,脸上添了几分笑颜。我找了个借口溜出房间,打算去找刘嘉把细节打听得再清楚些。

出门没走几步路,便见李轶站在中閤探头探脑,不停的踱步,一副踌躇犹豫的样子。我瞧着又好气又好笑,悄没声息的猫腰绕到他身后,冷不丁的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吓到他的同时我跳开一丈,故作惊讶的问:“季文?原来你在这啊!方才伯姬还问怎么好些天不见季文的影儿,还以为你当真也去了宜秋呢。”

李轶先惊后喜:“伯姬……刘姑娘真的有提到我吗?”

那样说话的样子分外透着腼腆,我不由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其实这个小伙子长得不赖啊,品貌端正,家世也相当,不知道刘伯姬哪点看不上人家,居然一次都没给过好脸色看。

我轻咳一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可有你堂兄他们的消息?”

“哦,那个……明后天应该可以赶回来了吧。”

“谈的怎么样?”

“还不错。下江军起初不愿合作,张卬与成丹极力反对,倒是那王常有些远见卓识,力排众议……这事最后算成了,接下来就看如何抵挡这次新朝的十万大军。”

我低头沉吟。下江军也不过才五千多人,加上汉军现有的兵力,就算大家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这样以少对多的胜算几率,仍是微乎其微。

我有多久没见过刘秀了?

好像自从回到棘阳,我和他就再没单独接触过,平时即使碰面,也不过是混在人群里来去匆匆。

这会儿他就在我跟前,低着头弯着腰对着床上的刘家姊妹俩喁喁细语,刘黄关切的询问着他们兄弟去宜秋时的情形,正如我猜测的那样,刘秀的回答总是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把一趟惊心动魄的经历说的就跟出门旅游观光一样轻松。